26.第二十五章
上颜直接来到坤虚泽，月镜三人早已在此等候。她四下看了看，沉声道：“准备吧。”
六合阵布阵并不难，几人很快布置好，上颜也将一切准备妥当，阖眸坐在阵法中央，等待洪荒大劫的到来。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坤虚泽上的寒风渐渐凛冽起来。
夜空星子透亮，像被雨水刷洗过一般。
上颜估算着时辰，子时方至，她睁开眼，看向东方天边。
那里，墨色浓云如海浪一般涌过来，一层一层，将深蓝的夜空浸染得一片漆黑。
一道龙卷呼啸着袭来，远处看去只是一道灰色的风柱，拔地而起、直入九霄。近了些才看清，那并不是龙卷风，而是从天上翻卷而下的洪水，一路暴虐地卷起地上一切物什，气势恢弘朝薰华塔袭来。
那道水龙卷便是洪荒之劫。
上颜下令：“结阵！”
分在三角席地而坐的三人齐齐结印，结界立即将整个坤虚泽笼罩进去。
上颜将早已准备好的溯镜祭出，迎风向大水飞去，息壤随着她的身形在地上翻涌而起，结成坚固的两道石壁，引着大水向薰华塔卷去。
上颜回归阵眼，看着大水即将卷向薰华塔，手中捏了把汗。
她不断向溯镜灌输法力，试图使之更稳固。
她是做好了英勇牺牲大义灭自己的准备，但是她还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再也见不到陵夜。
洪荒扑向薰华塔的这段路程，不远亦不近。
每一刻对于上颜来说都是煎熬。
大水马上就要到来时，她反倒冷静下来，慢慢收回法力，静待任何意外发生。
高达百丈的薰华塔在这通天入地的水龙卷面前，渺小如蝼蚁。
大水刚刚接触到塔基，就瞬间将之土崩瓦解，随后一发不可收拾。
每一块砖瓦被都被卷上半空，连一丝断壁残垣都没留下。
塔内一阵阴风瞬间四处蔓开，所过之处令人脊背发凉。
六合浊息看不见摸不到，但上颜却能感知得到。薰华塔.崩塌的一刹那，六合浊息便已经脱困而出。
她立即施法，溯镜迎风展开，如一面硕大的盾，撞向水龙卷。
此时洪荒之劫已经渐歇，六合浊息企图趁乱潜逃，却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狠狠扯住，挣脱不得。这团浊息被封印数万年，尚还有些微弱，抵抗不得溯镜在上颜的法力下爆发出的强大威力。四散逃逸的浊息被慢慢聚拢，一点点吸入溯镜中。
这不是多美妙的过程。这耗费的不单是上颜的法力，还有修为，便是成功将六合浊息封印进溯镜，她也会修为全失，几近废人。
更何况此时上颜还要抵抗洪荒，幸好有月镜三人依靠阵法在帮她分担，不然她早就身受重伤。
时间流逝，上颜不知自己坚持了多久，失去修为的极度虚弱感已经从脚趾尖蔓到头发丝，上颜觉得下一刻自己大概就会昏过去，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大毅力了。
足足四个时辰，溯镜才渐渐将六合浊息全都封印进去。
喜色渐渐蔓上眉梢，成了！
上颜忍不住要笑出来，成功了，四成的把握，真的叫她拿下了！
就算修为全失又如何，还怕陵夜不养她吗？
也不知陵夜醒过来后会如何骂她，不过没关系了......
上颜如此想着，刚要将溯镜封印，浓云之中一道惊雷炸响。
大水已经快退去，这突如其来的雷鸣又是怎么回事？
上颜心生疑惑，正要去取溯镜，却眼尖地发现，溯镜右上角有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纹。
她心中一沉，急忙大喊：“不要收阵！”
云山之间突然劈下一道闪电，不偏不倚，劈到溯镜上。
一阵轻微的“咔咔”声后，溯镜镜面轰然破碎。
上颜惊叫一声，随后一团黑气将她团团裹住。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六合浊息在塔内封印了这么多年竟也能产生灵性，没算到洪荒之劫的大水过后，会有一道杀千刀的天雷收场。
月镜三人大惊，听到那声惊叫后就要起身，那团黑气中却传来上颜的呵斥声。
“六合阵！愣着等死啊！”
大阵启动，风云色变。
黑气中传来声声刺耳的笑，分不出男女：
“你以为这样就能灭了我？你现在法力几近全失，实在是绝佳的一副皮囊。美人儿，真是感谢你，把我放了出来，还主动献身。”
“天不亡我，那道天雷实在精妙之至啊！”
上颜冷笑道：“我现在是没办法与你同归于尽，但你别忘了你当年是怎么被封印的！”
那刺耳的笑声骤然消失了。
“那女人可是用全部修为和一整条命为代价封印的，你现在根本做不到。”
上颜笑声讥讽：“你也太小看上任妖皇了。耗尽全部修为和性命命化成的薰华塔，你以为一场大水，就能轻松毁掉吗？”
上颜手里抓着块塔尖，薰华塔每块砖瓦都几乎碎成渣了，这塔尖半点事都没有。
塔尖才是薰华塔最重要的部分，塔尖在，薰华塔就没有毁，只要有人以身祭塔，薰华塔就能重新伫立。
上颜留了很多条退路，所以她敢孤身面对洪荒之劫，孤身面对六合浊息，最坏的打算是自己魂飞魄散，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浊息祸乱六界。
她眉目凛然，狠狠地将塔尖扎入自己的心口。
“本尊是没了修为，但不代表本尊以身祭塔都收拾不了你！”
六合浊息欲逃，但六合阵已经启动，结界将之困住，它根本无处可退。
上颜现在没了修为，无法与六合浊息共同毁灭，但六合阵本身也不是只有这一个用途。薰华塔的奥秘陵夜三人都知晓，为了以防同归于尽不成，六合阵有着重铸薰华塔之效，这个变化由阵眼控制，上颜自然是知道如何变阵来重铸薰华塔封印浊息。
上颜依靠仅剩的修为结印，大阵中央燃起熊熊烈火。
浊息被业火焚烧封印住，上颜站在火光里，垂下手，抬头望了望天。
洪荒劫过，浓云正在渐渐散去，此时早该亮天了，坤虚泽却依旧阴暗，只这片烈火附近一片明亮橙红。
结界外月镜她们似乎在大喊着什么，上颜朝他们摆了摆手。
也不知他们看没看见。
火舌越窜越高，将上颜的身形完全吞没。
没了修为，上颜几乎与凡人无异，她没法保护自己不受业火焚烧，但火舌舔上来时，她却没感受到多少疼痛灼热。
腰间的玉佩微微泛着白光。
她将玉佩取下，握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着。多年来，她不知多少次这样摩挲这枚玉佩。
上好的羊脂玉莹白通透，镂刻的龙纹栩栩如生。
陵夜这枚玉佩是他幼时就开始戴的，后来给了上颜，上颜一直打趣问他这算不算定情信物。
陵夜给她玉佩，本就是想保护她的，但玉佩的作用终究有限。
疼痛与灼热袭来，上颜本就脱了力，倒在烈火之中。
她微微抬手，看着自己的手像风沙一般散去，忽然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的。
泪眼朦胧间，她感觉眼前出现了一道身影——银白长袍，墨发披肩，轮廓分明的脸，微挑的凤眼里满是温柔与宠溺
她用力起身扑到那人怀抱里，哭得肆意，像是个娇纵的少女。
“师父......你不要怪我......”
“你一定要好好的，即使我不在了，也要好好吃东西，受伤了要好好喝药，不要只穿白色，换个颜色也很好看的......”
话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听不清了，她吻了吻这人的眼睛，合上双眼，眼泪落在他的脸上。
火光之中，两道身影随风湮没。
结界外，月镜三人看着上颜的身影被火光吞没，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江岚跪在结界前，大喊着：“阿颜！阿颜！”
然而上颜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反倒是火光之中，渐渐现出一座高塔的影子。
这是祭塔之人已经身形俱灭的征兆。
江岚几次想打破结界冲进去，都被月镜和景御拉住了。月镜拉着她怒吼：“这是尊上以死换来的，你要让她功亏一篑吗！你这样她怎么放心！”
月镜正吼着，结界内却突然传来崩塌之声。
已经成型的薰华塔不知为何，正在崩塌。
薰华塔.崩，六合浊息散出来，上颜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这本不该发生的，偏偏天意难料。
结界也因为薰华塔.崩而渐散，景御刚想和月镜过去支撑薰华塔，留江岚稳固结界，江岚却已经不顾他们两人冲了上去。
景御也急忙冲了过去，月镜一人加固结界。
江岚在上颜祭塔的一刻，就已经不在乎生死了，她最先冲进火光里，随后是景御。
二人再也没有出来。
月镜看着薰华塔渐渐稳固成型，便知道，江岚与景御回不来了，他们也和上颜一样，以身祭塔，魂飞魄散。
不过几个时辰，魔族一位魔尊三位魔君，只剩他一人。
月镜双目血红，一个劲向结界灌输灵力，直到司琰赶过来使劲将他拉开。
“上颜呢？江岚和景御呢？怎么就你一个啊！”
月镜双目呆滞地看着伫立在结界内高达百丈的薰华塔，兀的喷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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