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比黄花

　　浓浓忧伤在心头，寂寞秋水东流，小桥流水何人愁，人去锁空楼；黯然归去深情旧，过时伊人不侯，待到绝望心死后，人比黄花瘦。

　　花千骨昏迷了七天七夜。笙箫默也着急了七天七夜。

　　他与摩严耗费了百年功力才勉强把花千骨从生死线上拉回来。她的力量已经耗尽，受了这么重的内伤，还失了这么多血，只要能醒过来就是万幸了。

　　她一天不醒，生的希望便少一分。

　　疼痛中，花千骨坠入万劫不复。那里混沌一片，透骨寒凉。花千骨胆战心惊的往前走，一不小心踩进一个深潭。花千骨只觉得浓重的粘腻包裹住自己，鼻息之间全是血腥味。她就那样向下坠去，渐渐呼吸不过来。

　　浑浑噩噩中，花千骨看见了师父。

　　如同最闪亮的星子，照亮了她破碎无望的世界。那双手莹白如玉，花千骨想都没想就直接握住，被师父带上岸去。

　　到了岸上，白子画放出几团火，照亮了这个世界。花千骨看到了它的样子，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满目疮痍，枯草丛生，而自己坠入的那个深潭，竟满满的都是猩红的血。而自己也满身是血，像极了忘川河边的彼岸花。白子画拿出一块纯白的手帕，细心的替花千骨擦拭脸上的血水。花千骨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师父，都……都想起来了？殊不知这样可爱的自己在白子画眼中分外可爱。白子画不由微微笑了一下，花千骨看着他的笑意，惊奇的发现这个世界突然改变，到处都是鲜花，那血池也不见了。她很开心，叫到：“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白子画皱了一下眉：“师父？姑娘，你认错人了吧。”“什么……”花千骨如被雷劈中般喃喃道。一回神，却发现白子画已经走了。巨大恐慌包裹住她，她猛地就醒了“师父！”一旁守着昏昏欲睡的笙箫默一下惊醒“千骨！”“儒尊，师父他还好吗？他是不是记起我了！”“千骨，你有哪里不舒服吗？”笙箫默默默避开了这个问题，“儒尊，师父他……”花千骨心急如焚，师父不会……“千骨，掌门师兄的情况很不好，他脉象平稳却一直昏迷不醒。他……”笙箫默话还没说完，花千骨已经强撑着踉跄几步跑到了白子画的房间。笙箫默无奈，也跟了上去。

　　摩严，笙箫默都在，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扑到白子画的床边，双腿一软跪下了。白子画双眸紧闭，嘴唇苍白。身着一袭白衣躺在榻上，若不是胸膛还在一起一伏，花千骨真的会以为白子画已经死了。她见过他太多次这样脆弱的样子，宛如一碰就碎的冰雕。“师父……”花千骨微微低喃，是她把那个清高傲岸的长留上仙硬生生从云端拽到了地狱，如果他没有碰见她，没有收她为徒，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她将白子画害到了这种地步，师父为什么还这么……笙箫默见花千骨长跪不起，上前扶起她：“千骨，师兄已经这样了，若是你的身子再伤着，师兄要多心疼啊。”花千骨微微点头，缓缓站了起来。摩严急不可耐的开口：“花千骨，子画体内的神之力与妖之力是怎么回事！”花千骨轻轻开口，嗓音沙哑：“我去到神界，找寻圣草。不料遇见恶人，被他所伤。当我找到圣草时，发现前面有一头巨兽。我与它搏斗，但是我失败了，受了重伤。它向我发出致命一击，师父……过来，替我……为了救师父，我给他喂了血。可是没有起作用，所以师父体内才会……”众人震惊，没想到白子画喝了忘川水还会去救花千骨，既然情深至此，他为什么还要喝忘川水？

　　师父一直不醒，花千骨也无心吃饭。每日只喝些汤汤水水，身子迅速消瘦。每日还魂不守舍的，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可见她收到的打击之重。看得众人心疼不已。花千骨每日只做一件事，到白子画的床边，给他讲长留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她坚信，师父会听到的。

　　日子飞逝。

　　今天是白子画昏迷的第八十一天。

　　八十一天过去了，夏花也被漫天红叶替代。秋天来了，白子画还是没有醒。

　　还是没有醒。

　　这短短的八十一天，花千骨却觉得度过了几个轮回。而她，与他，都在轮回中失散，万劫不复。

　　白子画陷入了一片虚空。他睁眼，看见了满目飘扬的的桃花。忽然听到一声“长留上仙到——”白子画转头一看，是自己。聪明如他，立刻明白了，他处在过去的时间，回忆自己的回忆。

　　“诶呦！”花千骨掉在了白子画的桌子上，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打翻的杯盏。她？白子画皱眉，看她不卑不亢的讲述自己的经过，白子画竟心生一丝赞赏。一个凡人，面对这么多都能轻而易举掐死她几百回的仙魔，竟是没有怯弱之意。然后看着自己，把她带回了长留。

　　第十三章人比黄花2

　　看着她一个凡人，努力的修炼到了那样不可思议的境界，白子画也不由暗暗心惊。遍体鳞伤仍不愿放弃，只为更接近自己。所以自己才会教她御剑吧。也许，自己也是被她的坚韧打动了，才会收她为徒的。

　　花千骨搬进了绝情殿，自己的生活好像变得生动明亮了起来。千百年的记忆流淌，却抓不住什么东西。如今细数和她的一点一滴，却蓦然发现，自己见过的与她的所有时光，却是连一个发丝都记得的。他作为记忆的旁观者，也不由觉得冰冷的心微微融化。“师父！”她的甜笑声，不知不觉镌刻进了他的心中。恍惚之间他好像记起了什么，预感了什么。

　　太白一战，她初出茅庐，几次舍命相搏。虽然知道她不会有事，自己会赶到的，可就是莫名的焦躁。当看见自己将她搂入怀中时，自己都没发现自己长舒了一口气。也许真的是有缘分，仅仅是看着她，也会不知不觉的揪心。却不知道因为紫薰说了什么受了那么大的打击，也在游历中日益明媚的笑脸，就便淡忘了。而此时，他却忽然感受到不祥的预感，那个因她而起的劫数，不过生死，他早已看破。过去是，现在亦是。她的身边，有杀阡陌，有东方彧卿，有糖宝轻水，也足够了。不过，他千算万算，却忽略了一点——他对花千骨有多么多么的重要。

　　自从那天起，他和她的世界里再没有了阳光明媚，只剩下大雪纷飞。他再也没见过她的笑脸，而她亦没见过白子画再对她和颜过一次。

　　她用神之血抑制住他的毒性，却抑制不住他日益的虚弱。睿智如他，旁观者清，立刻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果然，她盗了神器，用勾栏玉解了他的剧毒。

　　墟洞里，当探知道她体内的妖神之力时，他被从未有过的惊慌包围。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为什么。他知道必须这样做，以他白子画的全部功力，讲她体内的妖神之力层层封印。要么共生，要么同死。

　　天怒可解，人怨难逃。十七颗销魂钉勉强应付了众仙。为了不使花千骨在为了他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他用了断念。他何尝不知道断念意味着什么。整整一百零一剑，消不掉的伤口在讽刺着他，作为一个上仙是多么无能，作为一个师父又是多么没用。同样也昭告着，他们回不去的过去。那六十四颗销魂钉，却还是嫌少，不能多替她，替无辜又傻的让人心疼的她多承担一些。

　　他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却没想到，那个霓漫天，拉着师兄，泼了小骨绝情池水。

　　他通过自己被封印的记忆回到过去，只能感受着心中强烈的不安。然后看着师兄一脸真诚的跟自己说，小骨被杀阡陌救走了。

　　白子画看着远去的的师兄和重新半昏迷的自己，冷笑着，即使身受重伤，他上仙的修为也没有全部废掉。粗略一探，就知道小骨，已不在这六界中。他却无法去到蛮荒，看看小骨。这一年，却比千千万万轮回转世还要难熬。

　　好在有歃血封印，通过这唯一的联系，他能微微的感受到小骨的状况。虽然是神之身，有又有妖之力，却还是日益虚弱了下去。他虽心急，却无法做什么。好在过去的他，找到了东方彧卿，用殓梦花唤醒了她求生的意识。

　　他收了幽若，却是因为她。他记得那一夜，她说想要收一个徒弟。看似是他违背了诺言，却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毫不犹豫，掷下那几块宫铃的碎片。冰冷的眼眸仿佛他们只是仇人，空灵的声音吐出那么沉重的话语。她说，断念已残，宫铃已毁，从今往后，你我师徒恩断义绝。恩断义绝……他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终成了妖神，而他，亦陪她走向万劫不复。

　　绝情池水的伤疤传来的巨大疼痛让他意识到，自己，真的动情了。

　　紫熏浅夏还是输了，她没有输给花千骨，而是输给了白子画。她没有想到，白子画也爱上了她。

　　轩辕剑刺进她身体的那一刻，他想起来了，她说过会让他后悔的。

　　他真的后悔了。

　　白子画看着那个疯魔的自己，心在剧烈的痉挛。

　　仅仅是看着，便会这样心痛。更何况，在轩辕剑刺入的那一刻，所有的记忆都冲进了他的心中。她的每一个笑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接下来的两百多年，生不如死。

　　终于，他找到了她。

　　却再一次失去。

　　因为，他终于，彻底的伤了她。

　　或者，是因为她仍然爱他。

　　再将断念剑给她以后，他，饮下了忘川水。

　　往后的记忆就没了，白子画努力将它们拼接在一起。发现，这是一个多么悲伤的故事。

　　她到最后，用爱换来的，却是永远的遗忘。

　　忽然一瞬间，白子画醒了。

　　但他没有张开眼睛，因为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师父，今天是你昏迷的第八十一天了，师父你怎么还不醒过来？你不要小骨了吗？长留发生了好多有趣的事呢，师父你听小骨慢慢跟你说……”花千骨碎碎说着，没有看见白子画微扬的嘴角。

　　但他没有醒，他觉得不是时候。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明。照的绝情殿一片洁白。是啊，怎么会不明的，今天是中秋节啊。

　　笙箫默，摩严，东方彧卿等人全上了绝情殿，说是来看望一下白子画，到不如说是来陪陪花千骨。

　　白子画的脸隐在月光中，分外柔和。他缓缓起身，点亮了灯。

　　花千骨正在吃饭，忽然听见脚步声，注意到某个突然亮起来的角落。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笙箫默最先跑出去，不一会听见他惊喜的大喊声：“师兄，你你你你你你你……你醒了！”花千骨条件反射跑了出去，却停在门前没有进入。然后缓缓转身，离开了，向殿下走去。

　　她说过，只要他醒来，就不再见他的。

　　白子画看见门口一闪而过的人影，猜到是花千骨。他几步走上前，打开门，冲那个分外单薄的身影大喊一声：“小骨！”

　　花千骨的身子剧烈一震。他，都想起来了？

　　白子画疾走几步，从后面紧紧抱住花千骨，感受着她身子剧烈的震动，喃喃道：“小骨，师父错了，原谅师父好吗？”

　　花千骨努力摇头。不能再贪恋了，不能再给他一点点的伤害。然后努力挣开他温暖坚实的怀抱，低垂着头，想要离开。却被白子画一下扳正了。

　　月光下，她的样子一览无遗。

　　他简直不忍心看。尤其是，那条留下深深颜色的伤疤。

　　白子画后退几步，自己，又伤害了她吗？

　　花千骨笑了，摇摇头。她不想再逃避了。她轻轻笑着，上前，抱住了白子画，一滴眼泪划入了他的颈中。花千骨轻轻的喊了一声，师父，我好想你。

　　白子画也笑了，紧紧抱住花千骨。一生一世都不想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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