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故事里的宋长风

　　被太后教训后的那一天晚上，宋长之便是安安分分的留宿在了应如是的殿中，也不干什么，他觉得就是批折子的地方换一个罢了。

　　但放其他人看来，不管怎么说，皇帝能将朝政从书房挪到了后宫，总是一个好的开始嘛，当然比根本不踏入后宫要强的多。

　　椒房殿

　　此时已经入夜，更深露重，烛火忽忽闪闪之下，宋长之还在批阅奏折，看起来丝毫没有上床睡觉的意思。

　　而一旁，应如是看着他，微微竟然是有些恍然。

　　记忆里，她也曾很多次的这样等过宋长风睡觉，一等两等的就是几个时辰，有时候甚至这么等着等着，她就睡着了。

　　而待她醒来，宋长风又去上早朝了。

　　如此往复。

　　他确实是一个好皇上这一点是应如是从来都不否认的。

　　当年那场大司巫之乱中，当万民血书奏请宋长风烧了荷华的时候，她也见过那个男人于孤灯下坐了一晚的样子，无助，哀伤，痛苦，甚至一夜白了头。

　　“研墨。”

　　突然地，灯火摇曳之处，宋长之唤了一声。

　　而待他说完，也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并不是书房而是应如是的椒房殿，随身侍奉的小太监并不在此。

　　随后，他皱了皱眉，此时空气里十分安静。

　　“我来吧。”

　　鬼使神差的，应如是搭话，记忆里的宋长风和如今眼前的宋长之两个人重合在了一起，令她实在是很难不注意到。

　　应如是话刚说完，宋长之抬头望她，两人双目对上，只觉恍如隔世。

　　正此时，下起雨了，淅淅沥沥的，像诉不尽的愁肠，忧思难忘。

　　是应如是先移开的眼，她无法再继续看着宋长之的眼睛，此刻她便觉得宋长之就是当年放弃她葬身火海的宋长风。

　　甚至说，她此刻真的很想很想，上去揪着他的衣领问，当年东宋祭坛，他为什么不来，为什么放她一个人，为什么临死之前都不敢送她一程。

　　但是应如是不能，因为且不说眼前的宋长之到底是不是当年的宋长风，就算是，那又如何，那些如今还未发生的事，应如是拿什么质问他。

　　雨声越来越大了，应如是的苦笑声没人听得见。

　　原来一圈过去，最终那些曾经苦难的记忆，现在也只有她一个人清晰清楚的记着每一个情节，并且终身难忘。

　　如同梦魇缠身一般，凄凉极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那年大司巫之乱后，也就是她死后所发生的的事情。

　　其实那不仅仅是荷华记忆里最冷的冬天，也是宋长风的。

　　一位帝王，九五之尊，竟然没办法在灾祸来临之时保全自己的结发妻子，那是何种痛彻心扉。

　　只有宋长风知道。

　　当万民血书真正递到他手里的时候，当朝堂重臣齐齐罢官威胁的时候，当元老忠臣在大殿以死相逼的时候。

　　选择你的国家，还是选择你的妻子。

　　这种感觉，只有宋长风知道。

　　他当然记得祭坛的火，记得群情激奋的百姓，记着那场雪，他什么能不记得呢。

　　假传圣旨，挟持君王，以下犯上。

　　甚至于很多老臣在祭坛上说的，那都是为了他好，为了他能做一个真正的帝王，也为了东宋，为了他们的国家。

　　那一天，姗姗来迟的宋长之就站在祭坛边，应如是站的地方，放声大笑，最后笑出一腔心血来，他还是不停的笑。

　　何为家，何为国。

　　宋长风他不在乎，他也不想做一个什么名垂千古的君王了，一个连结发妻子都保护不了的人，谈什么名垂千古，有什么资格谈。

　　他后来只是呆呆的看着火，火烧的那么干净，甚至连荷华的一个衣角，一缕头发都没有剩下。

　　孤孤单单一个人，忍着万民非议，遭受着恶语相向，天又这么冷，她又怕火，她到底究竟是怎么跳进去的啊！

　　谁能告诉他！谁来告诉他啊！

　　没人能够告诉他。

　　宋长风笑着笑着终于哭了，他望着烈火，最后竟然是在无数朝廷重臣来不及反应之下，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就像荷华那时候一样，坚决，并且义无反顾。

　　火的温度可真是热啊。

　　意识最终消灭之前，宋长风只说了一句话。

　　想你了，来世再见。

　　长风长风，如风相伴，长情久远。

　　可他们的来世，又真的会再见吗？

　　就像现在，荷华还在，可世间再也不会有一个宋长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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