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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八章


  半年后

  西北寒风百年如一日地凛冽,依旧只有一座风归山得上天垂怜。

  那个小竹屋被岑亭用结界保护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亭亭玉立,看不出已是久无人居。

  慕因远远地看着那竹屋,没有走过去。

  若是触碰到结界,岑亭一定会察觉找过来,她现在还不想被岑亭找到。

  她从魔宫跑出来已有半年,魔宫内没走漏半点风声,毕竟岑亭想让她消失在魔族视线,而不是让人们再一次注意到这个冷宫废后。

  慕因不是弱质芊芊的女子,她虽然身体不好,但她修为并不低,岑亭当年夺君位也少不了她的功劳,寻常的魔族士兵是很难把她带回魔宫的。

  她沿着岑亭从西北一路攻入魔都的路线回到风归山,仿若将当年之事重演。

  而这一路上,她探查过不少身患体寒之症的人,这些人中,虽然体寒并无慕因严重,但其中最严重的一些,无一不是魂魄有损之人。

  她也参观了不少古迹,大半是与魔尊上颜有关。

  比如,在距魔都东北方三百里的行纱镇,镇上供奉着一段九尺长的红纱,据传是当年魔尊与帝神大婚时留下的。魔界的习俗是新嫁娘出嫁时要顺风抛起一段红纱,红纱飞到哪里,就会给那里的人带来福气,也有说法是红纱飞得越远,便嫁得越远。

  比如,在西北深山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山村,那的祠堂里有半个银护腕,被人视为至宝。

  村里人提起这个护腕满是骄傲——那是帝神陵夜在这里除凶兽讦介留下的。

  村里老人讲起村里世代相传的故事时很是有精神:“那时候,魔尊与帝神二位云游到这里,讦介不是什么很厉害的凶兽,帝神一个人便提剑去收拾了,魔尊在旁边看热闹。他们两个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魔尊在帝神面前娇俏活泼得很,像个未出嫁的小女孩似的。”

  老人讲得津津有味,仿佛她亲眼看到了似的:“本来帝神不至于把自己的护腕打掉了,但据说那时候,在旁边看热闹的魔尊惊叫了一声——你猜怎么了,有一只小虫飞到魔尊吃的桂花糕里了。帝神一晃神,就被那凶兽勾掉了护腕,后来帝神还把尊座训了一顿。”

  再比如,魔都附近的落月镇,西北的五佛寺……

  纵使魔尊与帝神在一起只有短短六十年,可他们的故事却遍布了魔界,经年以后,变成了传说。

  这不像是对政治联姻的夫妻。

  慕因不知为何,对魔尊与帝神的事这么感兴趣,但她觉得,听着这些传说,心里会很舒服。

  这一路上,她也做了不少梦,梦里依旧有那个中秋夜梦到的青年和银袍男子,后来青年变成了个姑娘。

  她能隐约看到男子的模样,可那个青年或是那个姑娘,她却怎么也看不到脸。

  离开风归山,慕因终于打算,去一趟坤虚泽。

  她知道那是魔尊上颜逝去之地,她很早就想去看看,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直到她回到风归山。

  风归山似是她一生的起点,她回到故里,再去追寻此一生的归宿。

  坤虚泽内伫立着薰华塔,让魔族数万年前丧失了一位魔尊两位魔君,无疑是个伤心地。

  慕因长途跋涉终于来到坤虚泽时,那里已经有人在等她了。

  岑亭一身玄袍,站在坤虚泽肆虐的风沙中,抬头看着薰华塔,不知在想什么。

  看到慕因,他并无多少惊诧,只是问道:“你想明白了?”

  慕因走了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我的魂魄有损,我想,大概是与薰华塔有关。”

  “所以你来这里?”

  “不是,我只是想看看魔尊最后的归宿是什么样子。”

  岑亭手一颤。

  慕因似是没有察觉,微笑着和他讲起这半年的见闻。

  “我听了不少关于魔尊的事迹,对她很神往,也很钦佩,不过并无多少遗憾。”

  “为什么不遗憾?那是魔族从上古至今最出色的魔尊,她还有丈夫,还有朋友,还有那么多怀念之人,怎么不遗憾。”

  “那本就是她的责任,她的意义,她完成了意义,为什么要遗憾?”

  岑亭沉默片刻,突然问道:“那帝神呢?”

  “帝神明白她……”

  “可明白是一回事,解脱是另一回事。”岑亭打断慕因要说的话,“慕儿,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劝我不要执着,哪怕有一天你会因魂魄的损伤离去。”

  岑亭深吸了一口气:“可怎能不执着,你让我用这半年想清楚,可慕因,我从一开始就很清醒,要是这种事能理智地想明白,当年魔尊又为何要瞒下陵夜独自面对洪荒之劫?”

  “那我要怎么办?”慕因突然开口,“你放不下,我就能放的下吗?岑亭,你是知道我的,你要是有任何差池我……”

  “不会的。”岑亭突然抓住她的手,“不会的!”

  他的手很凉,不知在风沙中站了多久。慕因想要挣开,可她根本使不上力气。

  “你曾说你想要周游六界,看遍六界河山,这句话我从未忘记。”

  “我说的是和你,和你!如果没有你,我走遍六界做什么,徒增孤独吗?”

  岑亭流露出一丝挣扎的神色,很快却又重归坚定。

  “慕儿,若是不知道你的过去,我不会放手,生同榻死同穴,你若有意外我会随你而去,我若有事也会带上你。”他苦笑了一声,“可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你周游六界的梦已经碎过一次了,你已经为了魔族牺牲一切了,我怎能自私地留下你?

  ”

  慕因愣住了:“死过一次?你在说什么?”

  岑亭抬手拿下她的面具。

  “你知道吗?你和魔尊上颜生得一模一样。”

  这句话宛若晴天霹雳,慕因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和魔尊长得一样?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是魔尊?”

  慕因突然笑了一声:“我怎么会和魔尊有关系,我叫慕因,慕因!这不是你给我的名字吗,你现在这是要做什么!”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话,“上颜数万年前就死了,史书记载得清清楚楚,她祭了薰华塔,形神俱灭!神魔无转世,魂飞魄散就什么都没了,不可能活着,我怎么可能是她!”

  她突然抓住岑亭的胳膊:“我是慕因,岑亭,你告诉,我只是慕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理会过六界之事,你不要因为我和她长得像就抛下我好不好,岑亭!”

  岑亭沉默地看着她,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把她拥在怀里。

  “你不要抛下我,岑亭……”慕因长久以来积压在心里的害怕彻底崩溃,她把头埋在岑亭怀里,大哭起来,“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你给我取的名字,你要是留我一人,那我又是谁?我只有你啊!”

  岑亭双目发红,左眼角的泪痣似是他隐忍的泪水,凝固在眼角多年。

  “慕儿,”岑亭声音有些嘶哑,“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慕因这个名字吗?”

  “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我这一生都要守护的人,我在这世上踽踽独行多年,就是为了找到你,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仿佛找到了一生归宿的感觉。”

  “慕因二字,我当时和你说,是羡慕的慕,因果的因,其实不是的。”

  “慕因慕因,倾慕之慕,无因之因,慕之无因,这才是我真正想说的。”

  慕之无因,怎么会有毫无缘由的倾慕呢?可一切都仿若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了岑亭对她是一见钟情。

  慕因抬起头,突然伸手把岑亭往下一带,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她嘴唇很凉,只是吻了上去,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睁大了眼睛和岑亭对视,眼泪划过,落到唇边,带着淡淡的咸味与苦涩。

  岑亭紧紧搂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狠狠带了带,闭上眼,撬开慕因的嘴,一路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他手上多了一面镜子,镜面光滑,背面刻着古朴的花纹。

  岑亭抬起手,将镜面对上慕因。

  溯镜里映出两人相拥而吻的身影。

  风沙渐渐止住,昏黄的日光从浓云中露出头来,落在镜面上,晃过慕因的脸。

  慕因猛的睁开眼,余光瞥到溯镜,蒙的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就要离开岑亭身边。

  到了这一步,岑亭怎么会放过她。

  他的吻愈发热烈,搂着慕因的手也愈发用力,仿佛有一团火,在倾尽一切燃烧,带给慕因光和热,驱散她体内的寒意。

  慕因根本挣脱不了,身上也渐渐没了力气,手却紧紧地抓住岑亭的袖子,指节捏得发白。

  她摇着头,想阻止岑亭,可岑亭始终闭着眼不去看她,生怕看一眼就放不下了。

  溯镜能追溯过去,依靠溯镜的法力,慕因尘封的前世的记忆被打捞上来,横陈在日光下,让她避无可避。

  那些属于上颜的记忆让慕因头疼欲裂,可还没等她熟悉那漫长的记忆,溯镜却又开始渐渐封印。

  前生的,今生的,有关岑亭一切的记忆,都被溯镜慢慢封存起来,安置到匣子中,再一次沉入水底。

  岑亭慢慢松开手,他在慕因身上施了法,让她不能动弹。

  他将面具重新盖在慕因脸上,那面具接触到慕因的脸,竟然飞快的消融,完全契合了她的脸,她的容貌慢慢变了,除了眼睛和嘴,整张脸都变得平凡了起来。

  慕因怔怔地看着岑亭,很快她就会忘了一切,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岑亭,忘记风归山……

  月镜不知何时来到二人身边,看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对岑亭说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岑亭摸了摸慕因的脸,像是笑了一下,转身便要走向薰华塔,他的身子却一滞。

  慕因的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明明她现在已经没什么意识,只凭本能做事了。

  岑亭看着她攥着自己的手,皱了皱眉,拔剑斩断。

  他急忙转身,按着月镜的秘法踏入坤虚泽结界中。

  高耸入云的薰华塔,古朴大气,没有门,永远封禁着六合浊息和他挚爱之人的魂。

  岑亭手上结出古怪的咒印,一缕残魂慢慢从塔中飘出,出来了一半,却好像被什么缠住了,无法再出来。

  岑亭握住那缕残魂的手。

  他将上颜的魂魄拉出了沼泽,自己陷了进去。

  岑亭救慕因的办法就是顶替,自己进入薰华塔镇压浊息,让上颜的混哦哦得以解脱。

  没有意识的残魂穿过结界,落到慕因身上。

  双眼浸满血丝的慕因终于昏了过去。

  坤虚泽下起了久违的大雪。

  漫天大雪之中,薰华塔上挂了一张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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