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二章
第三天，锦瑟与苏子御去了堂庭后山。
陵夜的人没办法跟过去，只能藏在山下查看风声。
不出陵夜所料，上山前是锦瑟与苏子御两人，第二天清晨却只有锦瑟一个人下山。
锦瑟脸上没见多少悲伤的神情，捧着手里的白玉盒，交给景朝一封密函:“你去趟凡界，把这个交给他。”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朱厌。
景朝还不知道陵夜已经在凡界准备好了网等他去跳，匆匆领命离开了。
锦瑟回头望了眼堂庭山，与人回了魔都。
慕因也随陵夜先回了云月泽。
自从在堂庭做完那场梦，慕因这几日夜夜睡不好，梦里一片混乱，有时是战争杀伐，有时是岁月安好。
她猜也猜得出梦里那将军是岑亭，那红衣女子是自己，可她翻遍了魔族的史书，也没找到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她丝毫想不起曾经发生过什么。
史书上尽是记述岑亭生平——岑亭是魔界岑老将军的嫡孙，岑家功高震主，当时的魔君景阡既器重又忌惮。
岑老将军逝后，岑家仅剩岑亭一人，景阡削了岑家兵权，将岑亭发配边疆。
岑亭九死一生地长大成人，彼时景阡已十分暴虐，各地纷纷起义。岑亭也聚集了岑家的旧部，整顿兵马，加入起义大军，最后收服魔界江山，逼得景阡退位，自立为君。
史书上对于岑亭此人褒贬不一，记载也不少，但无可否认这是一代枭雄，可关于这位枭雄背后的女人，史书上的记载却少得可怜。
显然都是有人有意抹去了。
慕因深受这场梦魇的折磨，她从没这样急切地想想起过去。
陵夜去凡界将景朝押回云月泽，慕因天人交战了许久，终于决定去朱厌那里寻找答案。
朱厌被关押在云月泽后山一道山谷中，云月泽处处有陵夜设下的结界，山谷有人专门看守，朱厌便是插翅也难逃，更何况他修为还被废了。
看守朱厌的神君未阻拦慕因，也没说话，给慕因让了条路便继续笔直地站在谷口，若不是他眼睛时不时眨一下，真要叫人以为这是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塑。
慕因朝他道了谢。
她自己心里清楚，这大概是陵夜授意过的。
朱厌被重重锁链缚在山洞里的一根石柱上，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看清来人后嘴角勾起一抹讥嘲。
“呦，君后怎么有雅兴来这里？不对，你现在攀上了帝神，该称为帝后才对。”
慕因不理会他的胡说八道，问道:“岑亭和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朱厌挑眉:“我怎么知道，反正岑亭也死了，你副样子做给谁看？”
岑亭死了四个字让慕因心里狠狠一抽。
朱厌看着她的神色，好笑道:“怎么，你真失忆了？哈，有趣，岑亭还真是心疼你啊。”
慕因攥紧了拳头，缓缓开口:“魔族有一宝名溯镜，可让人回忆过去，你与锦瑟相熟，当知道溯镜在哪里吧。”
“这样主动想想起过去啊，我自然是要帮帮你的。毕竟过去那段记忆，对于你来说，应当有趣非常。”
慕因沉声:“少废话，溯镜在哪儿？”
“前些日子魔族祭祀大典，溯镜被置于帝台山进行每千年一次的解封，如今还没收回去，应当在帝台山第二台放着。”
帝台山上高台众多，每逢祭祀大典，第一高台置封夷剑，第二高台置溯镜，其余台子也各有用处。
慕因知道想接近溯镜没那么容易，但她别无选择。
她不想让陵夜掺和进这件事来，取了月镜的令牌，只身回了魔界。
月镜的令牌很是管用，帝台山下的守卫见了令牌，立即诚惶诚恐地拜下，恭请慕因上了山。
其实帝台山上的东西虽是至宝，但都是认主的，对于外人来说很鸡肋，没人会有得罪整个魔族甚至惊动六界的雅兴来偷这些东西，守卫并不如想象中森严。
日头西落，慕因踏着渐浓的夜色直奔帝台山第二台。
月色下，山顶天台上放置的封夷剑微微颤动起来，剑身泛起莹莹的银光。
慕因赶了半个时辰到达第二台。
七重石阶，一百零八级，拾阶而上，一面铜镜置于石台上，吸收着日月之华。
月色愈浓，溯镜之力愈强，今夜天公作美，圆月如银盘悬于长空，毫无流云遮挡，皎洁月色一泄千里。
慕因走到石台边，光滑的镜面映出她的容貌——清秀的容貌，并不出挑，只一双眼睛，比星子还明亮。
溯镜背面雕着古朴繁复的花纹，她轻抚镜框，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划破自己的手心，鲜血滴滴答答落在镜面上。
殷红的血一落在镜面上便渗了进去。
镜面上蔓开殷红的细线，结成一个符文，一道红光从镜中直射而出，化成结界，将整个石台罩住。
慕因一愣，溯镜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书上记载不是这样的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天边浓云聚起，雷声轰鸣。
一道惊雷炸响，闪电如银色的巨蟒，划破夜空直劈石台。
“啊——”
这道天雷未劈在慕因身上，只是落在了结界上，可她却感觉自己的头像被人生生劈了一刀，要裂开一样，撕心裂肺的疼让她恨不得昏过去，可偏偏她愈发清醒。
一道接一道天雷接踵而至，将帝台山映得亮如白昼 。
魔都上上下下都被帝台山的变故惊动。
不止是魔界，神界妖界仙界，甚至那些隐居多年的老家伙，都发觉了这场惊变。
不是因为这场惊变本身，而是在这场惊变中出现的那道气息，久违六界数万年的气息，令整个魔族为之臣服的威压。
锦瑟带着魔族众长老最先赶到帝台山，这些长老多是魔尊逝后才慢慢提起的，并不熟悉这股气息，锦瑟面色却是变了变。
她镇定下来，冷声询问帝台山守卫:“今日谁上了山？”
守卫被这景象吓得不知所措，如实回道:“是个面生的女子，她拿着魔君令牌，属下不敢阻拦，属下该死！”
锦瑟皱眉，“是月镜身边的那个魔使。”
她带人愈登上第二天台，一柄折扇却凭空飞来拦住了锦瑟一行。
“本尊劝魔君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得好。”
锦瑟看着半路杀出的妖皇司琰，皱了皱眉，她面对司琰和陵夜一直是很谦卑的姿态，虽说这两人其实管不到她头上，但她清楚三尊威名，一直恪守本分循规蹈矩。
这一次，锦瑟却拿出来她身为魔君，身为如今魔界之主的强硬来。
“妖皇尊座，溯镜是魔族至宝，结界里的人不知对溯镜做了什么，为了魔族安危，本君必须查看。”
锦瑟这话其实在理，司琰却清楚结界里的人是慕因，他不好解释说慕因就是上颜，此事关系重大，在慕因完全恢复记忆之前，他不敢泄露其身份。
他正想着用个什么理由拦下面前这帮人，山顶一柄重剑却直冲过来，朝结界刺去。
司琰暗道不好，急忙去拦封夷剑，刚冲出去一步，一道人影已经闪了过去，修长的手轻轻握住剑柄，有些躁动的封夷就那样安静下来。
陵夜踏风立于半空，手握封夷看向天台。因为结界的原因，外面的人完全看不到结界里的景象，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入眼只是天雷疯狂地劈着结界，一副将之击碎的架势。
“你不希望她想起来？”陵夜突然开口问道。
封夷剑微微颤抖着。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尊重她的意愿。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在这儿，不会让她出事的。”
锦瑟看着封夷剑的反应，或多或少猜到了什么。
陵夜瞥了锦瑟这些人一眼，淡淡道:“你们若是再朝这边踏上一步，就是和本尊过不去了。”
锦瑟犹豫片刻，“尊座，此事非干系六界的大事，神族来插一脚，于理不和吧。”
陵夜语气笃定:“这就是干系六界的大事。”
这场天雷着实惊动了不少人，想来看热闹的兴冲冲过来，结果远远地看到陵夜站在天台前挡了一片人，又灰溜溜地躲远了些，司琰摇着扇子一边防着有人做手脚，一边想起了数万年前的一幕。
数万年前上颜继承尊位，陵夜淡淡地在那里一坐，为她护好了身后。
如今也是如此。
其实上颜的身后一直都有陵夜在守着。
司琰看着那雷电交加的结界，叹了口气。若是慕因想起了一切，于陵夜和岑亭纠缠两世，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真是让人头疼。
此刻慕因的头疼已经慢慢缓下来了。
过往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来，让她无比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间，她已经流了满面的泪。
她终于看清了梦里那个将军的脸——
轮廓分明的一张脸，有些瘦削，剑眉星目，左眼下生了颗乌黑的小痣，本来是坚毅的面容，因为这颗痣被衬得多情了几分。
“岑……亭……”
慕因声音有些沙哑。
天雷肆虐了一晚，晨光熹微时，最后一道天雷劈下，结界也随之破碎，外面的人终于看到了引起这场变故的“罪魁祸首”。
溯镜旁一个女子跪坐在地上，一头长发披散开来，被山峰吹得四散飞扬。虽是坐着，但可见其身子窈窕。
她戴了方面具，遮了大半张脸。面具是金色的，镂着精致的花纹，镶着宝石，无比华丽。
女子缓缓抬头看向溯镜。
已经平静下来的溯镜映出她的模样，她的手颤抖着，将面具摘下。
远山眉，秋水眸，如画的眉眼，倾国倾城。
陵夜隐在袖里的手也在颤抖，不知是欣喜还是慌张。
真正慌张的是锦瑟，看到慕因的脸的那一刻，她的面色就白了下去。
慕因垂眸细细打量起手中的面具，嘴角突然泛起一抹苦涩的笑。
陵夜手中的封夷按捺不住，猛的窜出，停在慕因面前。
慕因看了封夷剑一眼，轻声说:“我们去找他。”
封夷剑剑身轻颤，慕因站起握住剑柄，没有理会帝台山上黑压压的人，御剑朝北边飞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不见慕因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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