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
上颜两万岁被陵夜带回云月泽，正是豆蔻年纪。
彼时云月泽尚还没那么冷清，陵夜作为神族帝神，没功成身退时平日并不得闲，神宫上下大小琐事需要神官侍女打理。
神官长名嬴照，是位在神族很有资历威望的神君，隐退后甘愿到云月泽做个只打理闲事的神官，立志让陵夜生活清净舒心，其忠心耿耿可见一斑。
只不过嬴照为人过于刚直板正，甚至有些固执迂腐，认为儿女情长不应耽误帝神大业。托他的福，神族那些对陵夜芳心暗许的女神女仙不敢轻易涉足云月泽，云月泽的侍女不敢对陵夜有任何非分之想，整座神宫都充满庄严神圣之感，让人心生敬畏。
若要列个“神族女子最讨厌”排名，嬴照定然年年位列榜首，不做他想。
而陵夜在六界那严肃刚正、不怒自威的形象，也多半是嬴照苦心经营出来的。
上颜被陵夜带回云月泽后，就被他丢给了这位嬴照神君。
上颜在缗渊摸爬滚打近万年，缗渊那黑吃黑的地方，比的就是谁比谁更流氓，上颜孤身一人在缗渊还能活蹦乱跳的出来，那可不是运气的缘故，其流氓程度登峰造极，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绝对不浪费嘴皮子。
嬴照看到上颜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少年会是个不服管教的，一听陵夜收了他做弟子，更觉头疼——自己好不容易为帝神经营的形象，万不能让这个看着就不安分的少年破坏。
当天晚上，上颜安顿下来后，嬴照就给上颜拿来一本砖头厚的礼册宫规，无论饮食起居还是出行会客，事无巨细均做了规范。
上颜此生最烦规矩，当着嬴照的面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会认真参读，转头就把砖头一样的书一扔，躺在墙头思考魔生。
思考思考她有些口渴，想喝梅子酒吃桂花糕，已是戌时，上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酒窖，膳房里连夜宵都没有，她摸着肚皮惆怅入睡，盘算着云月泽会不会有山鸡。
上颜很久没有毫无防备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了，这一觉睡得忒久忒踏实，任哪个侍女来叫都叫不醒她，还是嬴照亲自上阵，才把她揪起来。
嬴照黑着脸，开始给她讲规矩:
“颜至，这里是云月泽，是帝神的居所，万事都要有个体统，免得丢了云月泽脸面，丢了帝神脸面。你是尊座的弟子，更应注意名声，本君这两日管教你，就是为了让你知礼守礼，免得以后跟在尊座身边，让人看笑话……”
说了一大串，上颜也没听进去，嬴照结束了洋洋洒洒的一大段讲话，拿起那本礼册，说:“想来我只这么说，你也记不住什么，既然如此，你便多抄几遍，总会记住的。”
抄书这种事上颜自然不会屈服，嘿嘿笑了两声:“神君，要是抄书能记住就好了，可颜至于此道向来不通，越抄越忘，咱们还是换个方式吧。”
“那你说什么方式？”
“顺其自然，无为而治，岂不妙哉。”
嬴照冷哼一声:“荒唐！”讲书册往上颜怀里一扔，“今日酉时前抄完这本，不然你别想吃饭，不是找宵夜吗，你今天继续饿着吧。”
难怪这神君一早起来见了自己就跟自己欠了他几万银子似的，原来发现自己昨晚偷偷找宵夜去了。
翻开那本书册，第一页几行字便映入眼帘——戌时过不得夜行，不得进食……神宫内禁酒。
这都什么规矩！
上颜捧着书到藏书阁，摊开纸研好墨，认认真真画了个鬼画符，往桌案上一趴就睡着了。
睡时嘀咕着:“说要收我做徒弟，又不管我了，还找个古板老头收拾我，真是……”
正在藏书阁找书的陵夜隐在角落里，看着她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又睡着了，把目光移回书卷上。
“连嬴照都搞不定，怎么做我徒弟？”
上颜睡了大半日，傍晚一个小神官奉命来检查她抄书情况，结果见这位正打着哈欠爬起来，着实吓得不轻，正要去通禀，上颜一把抓住他。
“诶，你急什么，我不就是没抄完嘛，大不了晚上不吃了呗。”
“神官长大人说了，要如实通报你的情况……”
“那你打算怎么如实？”上颜挑眉问他。
“颜至神君一直睡觉，没有抄书。”小神官老老实实回答。
上颜敲了他一下:“榆木脑袋，”她拉着小神官坐下，翘起二郎腿，“本神君可是帝神的弟子，你这样通报，就不怕得罪了我？”
神官胆子小，小声嗫喏:“可如实……”
“诶呀，你换个思路啊，你就说我没抄完，不也是如实通报吗？”
“可……”
“嬴照神君要的是个结果，你就把结果告诉他不就好了吗，何必惹得我和神君都不痛快，你觉得呢？”
小神官被上颜绕得发蒙:“也有道理……可你就不吃饭了？”
上颜一摊手:“不然嘞？”
小神官挠了挠头，同上颜道了句保重，回去禀报了。
人一走，上颜把自己画的鬼画符毁尸灭迹，笔一扔，意气风发走出了藏书阁。
她叼着根草叶一路走到云月泽后山，夕阳余晖将这座不高不矮的山映得一派灿烂辉煌，看上去温暖又和煦。她搓了搓手，三步并两步往山上跑，深吸了一口气，叹道:“这才是生活啊。”
上颜此行是为了找山鸡，她没见着山鸡，倒是见着几只不知名的雀鸟，雀鸟估计日子惬意，生得忒肥。她找了根树杈简易组了个弹弓，射下来两只，利落拔毛剖腹、洗剥干净，生火给烤了。
夜色一层层晕染上来，天黑时上颜被嬴照找到了，嬴照见她手里拿着骨头吃得手上脸上油腻腻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上颜还笑呵呵问他:“神君要来一块不？”
“谁让你到后山来的？”嬴照忍住没爆发。
“我自己啊。”上颜理所当然回道。
“你没抄完书还敢来烤肉吃！”
上颜十分无辜:“就是因为没抄完没有晚饭吃，我才烤了两只雀儿的。”
“你！”嬴照气得直吹胡子，目光一瞥落在上颜堆在一旁的羽毛上，“你……你……你烤了啥？”
上颜晃了晃手里的骨头:“鸟儿啊，这里也没有山鸡，我只能抓两只鸟。”
嬴照一阵眩晕:“那是青曜神女送给尊座的翡翠胭脂，六界就那么十几只，你竟然给烤了吃了！”
上颜干笑了两声:“这么稀有啊，是挺好吃。”见嬴照大有怒发冲冠的架势，她急忙安慰，“神君消消气，我这不是不知道嘛。不过鸟固有一死，或老死或被吃，它解决了我没饭吃的燃眉之急，也是功德一件啊。”
“功德？”嬴照怒极反笑，“明日青曜神女会来拜访，我看你怎么解释这少了的两只鸟。”
“这十来只呢，少了两只也看不出吧。”
嬴照扔给她一本《法华经》，拂袖而去:“你既然喜欢在后山今晚就不用回房了，给这两只鸟潜心超度吧。”
上颜想着这神君怎么这么喜欢叫人看书抄书，一边应是，跟着嬴照的小神官小声问道:“神君，让他晚上一个人在后山会不会出事啊？”
“能出什么事，让他长长记性。”
上颜擅长随遇而安，嬴照让她待在后山，她就生了堆火躺在草地上悠哉地数着天上的星星。想了想，她找了棵老榕树，树下挖了坑将那两只鸟的羽毛尸骨埋了起来，一边埋一边念念有词:“呐，我不知你们两个这么珍奇，吃了你们是我的不是，一路走好啊。”
她埋到一半，身后山林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林中的鸟儿受惊，一大片黑影飞起，野兽低吼声传来，听着恐惧又敬畏。上颜警戒回头，茂密的树林浸在浓浓的夜色里，渗着丝丝凉意。
一道庞大的黑影缓缓从树林中走出，步子不快，但每一步都震得地上的石子轻颤，月色下那黑影渐渐清晰起来，上颜后退了两步，嘀咕着:“这白虎怎么脑袋上没王？”
这只白虎足有一丈高，黑白相间的毛发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的光，一双眼睛铜铃似的瞪得极大，虽然额上没有那个“王”字，但一点不影响其威严。
白虎一步步逼近上颜，带着敌意，口吐人言:“魔族之人，如何进入的云月泽？”
上颜一愣，她身上由陵夜施法掩了气息和容貌，这只老虎怎么一眼就看出自己是魔族的？
她想了想，问道:“你是开明神兽？”
“魔族之人来到这里做什么？”
“帝神收我为弟子，我自然会在云月泽。”
白虎一愣:“陵夜收徒弟了？还是个丫头？”他打量了上颜一眼，铜铃大的眼中流出了“你莫不是在逗我”的神色。
上颜有些无语:“你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白虎将信将疑着，也觉得没有陵夜允许，哪个魔族人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在云月泽乱跑？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刚好看到上颜身后没埋完的坑。
它的目光骤然凌厉:“你身上有血腥味！你在埋什么！”
这次不待上颜解释，白虎的长尾已经扫了过来，带起一股劲风，上颜急忙跳开，那边巨大的虎掌直接拍了下来，她身上没有兵器，徒手对上这一爪，身子倒飞出去好远，好不容易稳下身子，又一掌接着袭来。
这大家伙力量奇大，上颜敌不过，刚要捏诀，胸口一股剧痛袭来，她眼前一黑，缓过神来那条粗大的虎尾已经袭上她的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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