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金榜之夜
陆墨北抿着唇，摇了摇头，今日之事摆明了是冲着他来的，只不过凶手没想到他根本不在帐中，反而差点儿害了宋凝。
宋凝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来到底谁会下如此狠手，陆墨北不过一个痴傻世子能碍着谁的路？要说得罪的话，似乎只有上次踢上官瀚下马时得罪过他，可真的会是上官瀚动的手吗？
没有证据的事，宋凝不会胡乱猜疑，事实的真相到底如何，时间会给出答案。
陆墨北见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环住小腰的手不由紧了紧，低头看向怀中的宋凝，这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却是让陆墨北瞬间脸红心跳起来。
只见宋凝的头发还湿漉漉的，身上穿着方才急于脱身而胡乱套上的衣物，因着匆忙，也来不及好好打理，她的对襟领口此时正“大方”地开着，再往下是一片细嫩光洁的肌肤，正好可以透过没合拢的领口看到鲜红的肚兜胡乱挂在身上，半遮半掩住了胸前的风情……
宋凝见陆墨北良久没有说话，疑惑地抬头看去，正好看见陆墨北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复低头一看，不禁“啊”了一声，快速抬手合拢了衣领，面色微红，又上下检查了一番，终是没有发现不妥之处了。
陆墨北这才呆呆地回过身来，直觉身体有些燥热，心口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你放心……我不是……不是没有担当的人，我会……对你负责的……”
宋凝听了这话，一时间倒不知道怎么接口了，其实她方才虽然衣冠不整，却是把该遮的地方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呢，这要放在二十一世纪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况且即便是真的被他看到了身上的隐私之处，她也不可能因此便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宋凝稍稍思考了一阵，这才淡淡道：“你不用如此，方才的事过去了便让它过去吧，以后也不用再提及。”
这算是变相地拒绝他了？
陆墨北的眸光黯淡下来，心口的那团火焰也随之平熄。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为了打破这份尴尬，陆墨北清咳一声，道：“方才我见你射箭如此得心应手，想来箭术应有了很大进步。”
宋凝知他在故意转移话题，把头一扬，有些骄傲地道：“那是当然。”怎么说她也在军营里待了快半个月了，天天浸润着，怎么能一点儿进步都没有。
陆墨北听她如此傲然地语气，只是轻轻一笑：“反正现在营帐也进不去，不如展现展现你的百步穿杨？”
宋凝怔怔地望着他。
陆墨北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问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该不会是技术不到家，怕被我笑话吧。”
宋凝闻言，眼里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故意大声道：“世子若是再不放手，只怕空有百步穿杨的本领也是无可奈何的。”
陆墨北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才发现他还紧紧把宋凝抱在怀里，这样的姿势的确不适合射箭，纵然不舍，陆墨北还是放开了宋凝，同时心里不断地懊悔，好好地干嘛要提想看她的箭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在放开宋凝的刹那，陆墨北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一块似的。
见陆墨北终于放开自己，宋凝微微一笑，身子如同柳叶一样移出三尺之外。
握紧了红色小弓，慢慢举起来，又从箭囊里取出一支箭来，也不作势瞄准，一箭射了出去，紧接着又是“唰唰”两箭，流星赶月一般直追出去，果然都是一箭穿过一箭，钉死在同一个地方。
如此行云流水的动作，陆墨北正要叫好，只见宋凝又从地上捡起三支箭来，一同架在弓上射了出去。
那边的羽箭刚刚钉在树干上，这边宋凝又射出三箭，三箭穿三箭，位置丝毫不错，虽然不至于没入至羽，但其精准令人无话可说。
不过半月的功夫，便已经有了如此神速的进步，陆墨北不由得开口大声夸赞起来：“不错不错，至少没白浪费了我送你的这把弓！”
宋凝得意地扬扬手中的红色小弓，道：“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我是何人！”
陆墨北轻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何人呐？”
宋凝不假思索便道：“我可是来自二……”
话还没说完，宋凝便堪堪住了嘴，她方才想说的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差点儿就说漏了嘴，还好她及时刹住了车。
陆墨北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宋凝摆了摆手，道：“那些毒蛇应该已经散了，咱们回去吧。”
陆墨北知她不想说，也不硬逼，只是应了一声，随着她回到营帐之中。
……
晟王府。
此刻已经亥时，可薛邺嵒的书房中依然灯火通明，屋内清静，唯有薛邺嵒作画的身影立于窗前。
偌大的书房里一点声音也无，薛邺嵒笔下的美人，也渐渐有了轮廓，不知为何，画上女子的面貌神态，竟十分似一个人……
而他运笔如飞，又在美女额间画了一个繁复异常的神秘印记……
这时，门外忽然有人禀报，道：“王爷，七皇子邀您出府一叙。”
薛邺嵒却一把抓了宣纸，紧紧握在手中，墨汁淋漓，在他掌心也留下一个一模一样的印记。
外面的人许久没有听到声音，不由得试探着问道：“王爷？”
“本王知道了。”
薛邺嵒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开口，只是换了衣服，出了府门，不久马嘶声便远了。
虽然已是亥时，可长安城中依旧四处喧哗，家家点灯，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
柳衣巷内，一行人正缓缓前行。
前面的两位公子，一位身量颇高，英俊潇洒，眉眼含笑，体态风骚，而另一位则肩宽腰细，面目姣好，尤其是眉角那一点朱砂痣，竟仿佛有了勾魂夺魄的魅力。
“七皇子，你所说的那美妙去处，便是在这里？”
“正是。”七皇子上官熙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这如意坊你我二人也来过许多次，里面的花魁琇莹你还记得吧，舞姿翩然，那身段那模样真真令人销魂。”
薛邺嵒看了他一眼，道：“那琇莹你我也见过许多次了，你从未像今晚这样兴奋过，只怕是还有其他什么彩头吧。”
上官熙揉揉鼻子，讪讪地笑道：“你还真是了解我……我听说如意坊今日推出‘金榜之夜’，评选状元、榜眼、探花各一人，而且当晚开苞，绝无推脱，那琇莹也在其中。”
薛邺嵒睨着身边的上官熙，不由得笑了起来：“你这人……皇上让你去监考，你说太累又得罪人不想干，让你去治瘟疫，你推脱风寒不去，几个风月子弟搞一个‘金榜之夜’你倒兴趣十足。唉，若是你肯将这份心思放在正事上，又岂会让上官瀚处处压你一头……”
上官熙嘿嘿一笑，冲着薛邺嵒道：“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平素最是头疼那些道貌岸然的事，整个长安城就属你与我最合拍，我这才巴巴请了你过来，你就不要再说些让我扫兴的事了。”
薛邺嵒看着他无赖的模样，摇头叹道：“你啊……”
两人正说着，已经来到如意坊门口，只见大红灯笼高高悬挂，门口行人川流不息。
两人此次出行皆是衣着普通，可举手投足之间隐有贵气，门口的小厮见了二人，连忙迎了上来，上官熙转过身去，与那小厮耳语了几句，于是那小厮高声唱道：“公子两位，进士出身，楼上雅座伺候……”
“林氏出身”便是民间讨喜的说法，并无贬低二人身份的意思，薛邺嵒与上官熙都是这儿的熟客，自然明白。
薛邺嵒与上官熙踏入如意坊中，才发现这如意坊为了今夜的“金榜之夜”早已做了一番准备，就连陈设布局也改了，只见这屋宇呈“口”字形，中间一个偌大的天井，天井中间搭着戏台子，背景是一幅硕大的棋盘，四周围着三层木楼，一层是散座，入口写着“举人席”；二层是包厢，自然就是“贡生席”；三层全是雅座，名为“进士席”。
两人入座后，上官熙看见一条水渠沿着四壁蜿蜒而过，渠中漂着朵朵睡莲灯，而雅座的正中央摆着一张黄木棋盘，棋盘两边各有一个棋盒，一个墨绿，一个乳白，再往下看时，只见两条长长的写满字的白娟从三楼一直拉到一楼，悬挂在戏台旁边，只是不知做何用处。
“这如意坊的主人也算颇费心思了。”上官熙点点头道。
“布置什么的倒还是次要，这里面的人啊……”薛邺嵒正说话间，忽见一个小厮捧着一个红漆木盒蹭蹭蹭上了三层，一路小跑着来到二人所在的雅座，跪在地上道：“请二位公子领签——”
上官熙对着那小厮道：“今儿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总该解释一下吧？”
“回公子的话，这盒中所盛之花签代表着一会儿上台的一众红倌，公子要是瞧中了谁，就选谁的签子，获签最多的红倌将被评为状元，依次往下是榜眼和探花，想要和哪位红倌共度春宵，就须先把签子给她。”
薛邺嵒哼了一声，道：“若是大家都把签子给了那状元，这楼上楼下这么多人，她一个人陪的过来吗？”
“回公子的话，这状元都得的签儿一定多，但是给了签儿的不一定出得起价钱，出得起价钱的还要合状元的眼缘，这要双方都你情我愿了，才能情至浓处，良宵美满，就算中不了状元，我们这里的红倌也都是上品，公子尽可选择一二，一定能让你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这小厮伶牙俐齿，薛邺嵒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是这如意坊新来的小厮吧，倒是口齿伶俐，把那木盒呈上来吧。”
小厮连忙将手中的木盒递到二人的手上，两人随意拾起两支，那木签顶上雕着一朵梨花，制作倒是精良。
不一会儿，楼下一阵喧嚣，戏台子眼看是要开演了。
只见第一位上来的红倌穿了一身十分华丽的唐装，柳眉杏目，长相甜美，一上场就得了个碰头彩，获得满场叫好声，而她表演的歌舞也甚是好看，水袖舞得那叫一个花团锦簇。
“你看这文秀如何？”上官熙笑嘻嘻地看着薛邺嵒道。
“姿色一般。”薛邺嵒抬了一下眼皮，淡淡道。
上官熙瘪了瘪嘴角，没再说话，他怎么觉得今日薛邺嵒的兴致不是太高……
下面又上来了几个红倌，清秀的妩媚的漂亮的温雅的都有，但薛邺嵒都只是略略抬了抬头，便不再张望。
这时，忽然满座哗然，人人抬头望天，有几个不雅的甚至合不拢嘴，上官熙连忙伸手捅了捅身旁的薛邺嵒，惊道：“你看，琇莹出来了！”
薛邺嵒抬眼望去，只见琇莹缓缓从楼顶降落，她的身子挂在一段红绫上，身上也是大红的华服，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五官、轮廓极清晰，像画上的一样。
她原本一直低着头看下面，忽而抬起头来，只见一双潋滟的眼睛盈盈看了过来，就连他们这样阅尽千帆的人也不免心中一动——
上官熙早就眼睛都看直了，也顾不上说话了，只把一双眼睛都落在琇莹身上。
只见那琇莹在众目睽睽之下降到了戏台子中央，一把甩了红绫，便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她的动作有时大开大合，颇有些劲道在里面，有时又妖娆轻佻，回回把人撩拨个心痒难耐。
此刻乐曲越发轻柔舒缓，如海棠春睡，似午夜情迷，这一番舞蹈，却是渐渐去了那旖旎之乡，舞台上的身姿越发慵懒撩人。
忽然之间，音乐变成了比较激烈的曲调，琇莹一把拽过台子两侧的字绢，先是旋转了数十圈，将两段字绢都拧在一起后，忽然双足用力一蹬，整个人借着反绞之力旋转飞升……
原来两侧的字绢是做这用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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