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谢司籍连降两阶后，尚仪局里人人自危，连走路时都快了几步，生怕出了差错。相比起尚仪局里其他院的情况，彤史院倒是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时光。
不过，彤史院的小女史若彩仍然每日担惊受怕的。
那天听到藏书阁走水，云彤史还在里头的消息，着实让若彩做了好几天的噩梦。现在噩梦过了，依旧心有余悸。她每天坐在彤史院的桌案前，托着两腮打量自家彤史。
他们家彤史一点儿也不受外头的干扰，每天端坐在桌案前，或练字或看书或沉思，偶然会让她研墨。若彩每天最最最期待的就是给云彤史研墨，半跪在彤史身边，依稀可闻彤史身上的香气，莫名的有种自己成了红袖为彤史添香的兴奋感。
彤史依旧在写菜谱。
写什么，若彩也没在意。每次一看彤史写字，心里头便只有一个感受，彤史的字真真是好看到了极点，让她自惭形秽。每次看完彤史的字，她当天都能多临摹五张字帖，小半月一过，文学馆里的王姑姑都夸她的字比以前有进步了。若彩很是自豪，很想告诉王姑姑，可不是吗？有云彤史在，能不进步吗？
思及此，若彩看云彤史的眼神便更为崇拜。
听松看不下去，用手敲她的脑袋。
若彩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生怕吵着了云彤史，只好捂住嘴，用眼神示意。
听松指指外面。
若彩轻手轻脚地和听松走了出去，里头便只剩下阿苏一人。
“听松姐姐怎么了？”
听松打趣道：“若你是个儿郎，我恐怕会以为你看上我们彤史了。”
若彩红着脸，说：“不……不是，我……只是仰慕彤史。”
听松敲了下她的额头，道：“近日来，陛下夜夜传召安宝林侍寝，云彤史夜里忙，白日还要来尚仪局应卯办公，你呀，就少给云彤史添麻烦，老这般目光灼灼地看着云彤史，我在一旁看着都不自在。”
若彩说：“我还以为云彤史没发现。”
“云彤史怎会没发现？不过是念及你年纪尚小，任由着你罢了。若是换了别的彤史，老早就撵你出去了。”
若彩没由来感受到了来自云彤史悄无声息的温柔，心底登时又软又柔的，微微侧了身，目光落在案后的云彤史身上，稍微一顿，又与听松咬耳朵。
“听松姐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云彤史的脸近来圆润了不少？”
听松与云彤史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本来也没多注意，如今听若彩一提，也觉云彤史的脸蛋圆了些，两颊透露出一股子红润，好似秋日里丰收的红果实。
也是奇了。
彤史院的伙食比以前差，云彤史平日里三餐也吃得极少，尚居宫里非六局之主又是不能开小灶的，难不成云彤史吸天天吸收日夜精华不成？
若彩倒是不像听松想得那么多，反正她觉得云彤史就是神仙似的美人儿，没什么是她办不到的。
不过，两位女史真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她们家的云彤史是被少帝喂胖的。
忽然，屋里的阿苏出声道：“听松，若彩。”
两人旋即回屋候命。
只见阿苏施施然起身，将桌案已干的纸张折叠起来收进袖袋中，道：“我有点渴了，若彩你给我烹茶吧。”她眉眼舒展，一派轻松之意。
若彩烹了茶前来，好奇地问道：“彤史可是写完菜谱了？”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云彤史也写了将近一个月。”
案头都不知堆了多少食单。
阿苏微微颔首。
若彩又好奇地问：“彤史可是菜谱写多了，才长胖了？和望梅止渴一个道理。”
阿苏被逗笑，嗔了她一眼，道：“只是虚胖而已。”倒也不说菜谱写了何用。她喝了口茶，才说道：“秋分将至，这几日你们多仔细着安宝林那边的差使。”
听松闻言，却是一愣。
安宝林的月事记录，彤史向来是不假手于人的，听这意思似是让她和若彩去宝华宫？
听松刚这么想，阿苏又说：“你们照例记录了便可，不该问的莫要多说，我这几天可能会出宫一趟。”
阿苏此言一出，教两位女史都惊愕了下。
宫规森严，一般进了宫的宫人，出宫的机会便极少。即便是身为一局之主的尚宫尚仪等，要想出宫一趟也并非易事，除非是太后娘娘那边有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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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阿苏早早便回了尚居宫。
她所居院落荒凉，廊道上只点了盏孤灯。阿苏并不像往常那般回房歇息，而是站在廊道下，仰头望着夜空的一轮明月。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落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阿苏这才收回视线，含了笑迎前。
“连司膳。”
连初玉没想到夜已深了，竟还能碰上云彤史，不由微微一愣。阿苏虽然与这位冷情寡言的司膳没有过多的交谈，但毕竟住在同一个院落里，也知连初玉喜爱别人开门见山，遂也不寒暄，直截了当地说：“阿苏恭候多时，总算等到了连司膳。阿苏特地在此多谢司膳上回的提点，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若无连司膳的提点，恐怕阿苏难逃一劫。”
连初玉微抬了眼，上下打量着阿苏，片刻才道：“云彤史好生客气，莫不是有什么忙想我帮的？上回我只是提点你一句，能逃过是云彤史你的本事，与我无关，谈不上滴水之恩，且我亦是还你在五峰山的提点。算起来，我仍欠你一份人情。云彤史想我做什么，直接说便是。我若能帮便不会拒绝。”
宫里头这么实诚的人，很少见了。
阿苏莫名的对连初玉有些许好感，说：“实不相瞒，我确实有需要连司膳帮忙的地方。”
她从袖袋里取出一纸。
“请连司膳过目。”
连初玉借着孤灯的光匆匆一览，蓦地，眼神微微发热，看阿苏眼光也有些不一样了。纸张上是秀丽的笔迹，写了蜂蜜莲子百合汤的做法。
这道汤食不算特别，也不过寻常尔。
可最近入了秋后，太后娘娘的食欲便一直不太好，尚食局上下想了许多法子都不见效。云彤史所写的蜂蜜莲子百合汤也试过了，太后娘娘并未舒展眉头。
她道：“不曾料到彤史身在尚仪局，竟也对我们尚食局的苦恼如此清楚。”
阿苏问道：“不知尚食局可有试过这道汤食？”
“试过了，不过你所列的食谱中蜂蜜分量太重，会影响莲子百合的清甜。”
阿苏说：“若连司膳信我，不妨试一试。”
连初玉看她一眼，说：“云彤史在太后娘娘身边待得久，与我们自是不一样。我是信得过云彤史的。只是有一疑惑，为何蜂蜜分量要多加？太后娘娘平日里并不爱吃太甜的吃食。”
阿苏道：“每个人在不同的吃食上有不同的喜好。”
连初玉知道阿苏不愿多说，也不勉强她，只道：“云彤史给我邀功的机会，不知你想得到什么好处？”
阿苏道：“过几日尚食局可是要出宫采买？”
连初玉瞬间明了。
她微微拧眉，说：“我试试，明日给你消息。”
阿苏道了声“谢”。
两人也不再多说，各自回房。
阿苏卸了面上的妆容，望着铜镜里过于出众的脸蛋微微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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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彼时年纪虽小，但无枝可依的她比同龄的孩童要早熟得多。
跟在太后身边五年，她很清楚太后心中有一个不可言说的人。每逢有什么异变，大多与那人脱不了关系。好比蜂蜜莲子百合汤，她仍然记得那时太后微醺，抱着年岁小小的她，眼神惆怅而又幽深。
宫人端来蜂蜜莲子百合汤。
太后尝了口，神情愈发惆怅。
她唤了宫人送了一碗色泽晶亮的蜂蜜进来，一股脑地倒进莲子百合汤里。阿苏看着都觉牙齿甜得疼，可太后却面不改色地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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