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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四十

  阮蓁一直不否认裴砺是个行动力强的人,比如这天早晨,她说完那句话不久,裴砺已经开车载着她跑在了去医院的路上。

  半个小时的车程,裴砺几乎不发一言,神色凝重异常,阮蓁能隐隐分辨出由始至终,裴砺没有零星半点的和欢喜有关的情绪。她也只好缄口不语,心头阵阵凉意逐渐朝周身弥散开来。

  他们去的是一家私立医院,大夫是裴砺来之前就电话约好的。时间没等多长,检查的结果很快出来了。

  当大夫对他们说,并不是怀孕的时候,阮蓁不知道自己心里头的滋味,苦涩和庆幸,到底哪个更多一些,但她清楚地看见,裴砺长舒了一口气。

  本来大夫建议她就停经和呕吐的情况做几项检查。但从诊疗室出来,阮蓁急匆匆地往外走。裴砺走在她身后,一直看着她下楼,大步跟上去,“你去哪?”

  阮蓁头都没回,“我只是着凉。”

  之前的猜测被证明只是虚惊一场,裴砺此时心情还算好,因此也没多说什么,两个人坐进车里,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扁小的长方形纸盒递到阮蓁面前。

  粉黄白三色相间的药盒被塞到阮蓁手里,裴砺想到什么,目光从阮蓁身上转开:“事后药对身体不太好,这次吃算是不得已,以后,我会注意的。”

  阮蓁看着手上的药盒,这种药她吃过一次,在他们初次的第二天,她很清楚这是什么,事后七十二小时内服用的避孕药,昨天晚上,裴砺要她的时候,任何防护措施都没有。

  阮蓁半天回不过神来,她应该夸奖裴砺体贴吗?在医院,她和裴砺分开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她甚至不知道裴砺什么时候问医生拿的药。

  多么迫不及待的防患于未然,裴砺怕是为她可能怀孕的猜测惴惴不安了整个早上吧。

  就那么害怕事实由不得他不负责吗?

  把药揣进上衣口袋,阮蓁转头看向她深爱着的男人,“今天要是,真有了呢?”

  裴砺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面,神色滞顿几秒,但没有回答。

  他薄唇紧抿,下颌硬朗的线条,此时在阮蓁看来冷硬得几乎没有一丝温度。

  阮蓁顿时觉得通体彻凉,她没再说话。车里暖风开着,她浑身却像是跌进了冰窖一般。

  可能觉察到这一阵沉寂不同寻常,过了半晌,裴砺放软了声调,“现在,还不是时候。”

  阮蓁目光转向窗外的车流,眼神中尽是哀凉。她和裴砺,一对年龄适婚的男女,未婚先孕,她一个研究生还在读的学生都没惧怕,裴砺怕了。

  她呵地笑了声,“你说的对,我的人生还有无数种可能,怎么能被一个孩子捆死在你身上呢?”

  裴砺眼色瞬间变得深沉,他最直接的感觉就是阮蓁这句话说得让他心里很不舒坦。凭心而论,他是喜欢阮蓁的,甚至,在他们耳鬓厮磨的很多个瞬间,他脑子里都曾闪过一生一世长相厮守的念头。

  可是,结婚生子这回事目前还不在他的日程中,而且,阮蓁吗?裴砺一时自己也茫然了。的确,阮蓁很好,被如斯美人深深地迷恋和心无旁念地依赖着,对任何一个喜欢女人的男人来说,都无法抗拒的绮梦。但是,她对于妻子这个称呼,好像又不够。

  哪里不够,裴砺一时说不上来,或者,他下意识地不愿再往深处思考。

  ……

  本来以为裴砺会直接把她送到学校,但是阮蓁回过神的时候发现窗外已经是小区的地下车库。

  她一眼裴砺,利落地推门下车,裴砺很快也跟着下来,攥住她的胳膊,不容拒绝地把她拉到旁边一个车位前站定。

  车位上停着一辆崭新的保时捷,鲜红的车身流线优美,锃亮的漆光可鉴人影。

  裴砺把钥匙塞到她手上,又抬手捏一下她的面颊,“这就是生日礼物,喜欢吗?”

  阮蓁都有些恍惚了,裴砺说的话她一个字没听进去,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因为对他们的未来从来没有做过打算,所以,裴砺现在来给她补偿吗?

  她极力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让她魂萦梦牵的男人。

  跟她对视片刻,裴砺神色中现出一丝不忍,他把眼光转开了。

  阮蓁突然想起开学填表格那天,无意中听到的两个女同学的谈话,她们说,“咱们研究生院也出了个被包养的货色。”

  阮蓁眼眶润湿,但她却笑了,枉她一厢情愿地以为清者自清,呵,她一直理所应当地以为她不是,有什么不是,恐怕,连裴砺也是这么看待她的吧?

  阮蓁把钥匙塞回裴砺手里,颤抖的声线艰涩地说道,“我要上课了。”

  裴砺反握她的手,却被她重重地甩开。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脚步快得像是逃似的,她听见裴砺在身后大声叫她的名字,但是离开的脚步丝毫没有缓滞。

  够了,真的够了,她不用裴砺再告诉她,她是个什么东西了……

  不管感情上的波折多么让人不如意,生活还在继续。

  下午四点,按照原定的行程,阮蓁和她的同学一起上了去A省的火车。出发前裴砺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她都没接。

  古朴的小镇,走在斑驳的石柱粉墙间,阮蓁信手拍下屏墙青砖鸳瓦叠叠,她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这样石头一般的冰冷和坚硬,才能风雨无摧地屹立百年。

  她已经郁郁寡欢好几天,叶琪则在一旁劝她:“软软,就我这个旁观者来看,裴砺对你好像还是不错的,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事,你就别太往心里去了,啊?”

  阮蓁按下快门,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叶琪叹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阮蓁也不说,但阮蓁这样闷闷不乐也不是办法。

  她倒不怕裴砺被阮蓁冷落,她心疼的是,阮蓁这几天对裴砺不假辞色,更多的是苦了她自己。伤人一千,自损八百,而且能不能折腾到裴砺还是个问题,阮蓁的整个世界都是裴砺,可是,男人的世界眼界,大了去了。

  上午的采样很快就结束了,两个人走在青石小路上,走着走着,阮蓁突然停下了。

  她清楚地看见,前面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个高大的年轻男人正背对着她们朝着前方走去,黑色的毛呢大衣,身段颀长,背影熟悉得让人揪心。

  阮蓁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她瞬间就想起去年的十一月在日本,今年大年初二在老家,裴砺不远千里,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样子。

  叶琪跟在她身后,阮蓁走近许多,才看清,前面的男人的背影似乎有些佝偻,俨然不似裴砺那样挺拔。

  她脚步停了下来,同时,整个身体都是亢奋过后抽了筋骨一般的虚空无力。

  有的人,理智分明让你抗拒他,可是,情感上又对他无休无止地期待着,阮蓁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此刻这样分裂过,这就是常言所道的欲罢而不能吗?

  晚上,她终于拨通了裴砺的电话。时间已经过了十点,这个时段,裴砺应该已经忙完了所有的公务琐事。

  短短的几声嘟音,阮蓁却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电话通了,她听见裴砺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阮蓁?”

  裴砺叫着她的名字,语调中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她没说话,裴砺又确认似的问了一次,“软软?”

  阮蓁喉头一哽,但是心却像是水面薄薄冰封倏忽被石块击开一个罅隙,而后持续已久的冰冻摧枯拉朽似地层层裂开,很快,淹没在涟漪荡漾的水面下,再也不见。

  这个电话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手机发烫,裴砺都没有挂断的意思,其实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事,无非是分别几天的日常琐碎,阮蓁一开始还有些局促,说着说着就坦然了。

  一直到电话挂断前,阮蓁想到什么,突然叫了声,“裴砺。”

  她听见裴砺在电话里很快地应声。

  阮蓁思忖片刻,支吾道:“那车我开不合适……我是说……”她先前打过腹稿,可是话从嘴里出来还是零碎不堪。

  裴砺爽朗地笑了声,“明白了,是我欠考虑。”

  ……

  一直到电话挂断,裴砺心情都是很不错的,阮蓁对他不搭不理好几天,到今天晚上才总算是云开月明了。

  他不得不承认,阮蓁跟他置气真是件让人糟心的事,更何况,他这几天一直在筹备回卓远的事,明天的董事会临时会议,就要宣布对他的任命。他真的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后院不安宁。

  裴砺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才变得凝重,倒不是事情发生了什么变数,纯粹是,他对于事业心无旁骛般的认真几乎已经深入骨髓。

  事实上这天董事会议只是个过场,他现在回卓远是博弈的两方都乐见的局面。

  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裴砺从会议室出来,带着他去办公室的是公司的几位高层。一路上的交谈大都是他们说,裴砺听,间隙寥寥可数的几个问句,大部分时候,裴砺维持着沉稳持重的沉默。

  被几个人拥簇着进了电梯,到楼层的时候,裴砺突然开口,“大家都各忙各的吧。

  但就在这些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叫了其中一个人的名字。

  被叫住的这位是裴砺的舅舅一手提拔栽培上来的。

  其他人离开,他独自留下来,本来以为裴砺会跟他另有一番长谈。可意外的是,安静的长廊里,他跟在裴砺身后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裴砺突然问,“你对谁负责?”

  这话问得就有些意思了,他原本以为这位的到来,意图在于制衡,可是以他的立场,裴砺都能单刀直入地有此一问,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可能就不是他意料中的了。

  他选择了最标配最圆融的答案,“裴总,您是我的直属上司。”

  裴砺未予置评,只是脚步停下来,转过身,深邃如潭的黑眸,鹰隼一般地盯着他看了半晌,那种眼神意味不明,但好像要把他看穿似的。他一时心念电转,按他们收到的消息,裴砺应该三天前就到任,可是一直拖到今天才召开董事会议,这三天,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见过哪些人,可是,眼前的裴砺这种游刃有余,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很显然,是做足了准备才来的。

  这位在卓远做了十数年的高层背上一时冷汗涔涔,他自己都不想承认被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看得发怵,即使,裴砺是他的上司。

  可以预见的,卓远新一波的人事动荡,将要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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