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马俊升几乎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走到马文才就要动手，怒喝道“逆子！”
程老太爷却走过一步挡在马俊升身前，面色冷硬得盯着马文才一会儿才道“你且可悔？”马文才眼神不躲不闪，勾唇道“从不曾！”得此一言，程老太爷虽面上仍旧表情不显，只眼中的欣赏却掩不住。认真看了看马文才，他才赞许道“你这孩子倒是个实在的。”说完又拿眼去瞟身后的马俊升。
马俊升此时哪还顾及自己的失态，一张脸已经青得发黑。但话已出口再反悔却不是他一人说的算的了。此时便只能咬着牙生生将怒火忍下。
马文才顺势站起也不管他老父，只面上恭敬眼中带笑盯着程老太爷喊了一声“外祖父。”而后又看向站在一旁的程老太太喊了一声“外祖母。”
程老太太当即要笑出声来，从前却是不知道这马文才如此有趣的。闻言又拿眼角去瞥马俊升的脸色，只见其面上青了又黑，黑了又红，好不快意。当即就笑着应声道“好孩子，今日便留下用饭吧。”这便是应了这门亲事了。
马文才见目的达到，脸上笑容也愈发真挚。上前一步就扶着老太太，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老太太笑呵呵就往后边去了。
程老太爷虽不待见马俊升，但也知道见好就收，毕竟日后便是亲家了。此时则装作看不见马俊升面上的颜色，只笑容满面又请马俊升坐下。
马俊升此时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心中只恨不得将马文才打个一百板子，好叫他知道知道何为孝道。
程老太爷见马俊升面色不虞，面上不显，心中却乐开了花。只在心中连声叫好。此前早就看这马太守不惯，如今看他吃瘪怎么着也得他乐个几天！
马俊升到底是一郡太守，就算此时再怎么膈应，却依旧在堂上坐下。只他知道，若是此时他拂袖而去，丢得不仅是面子，还有个儿子。心中不免有些戚戚然。
不过他心中作何想都不是马文才在意的，他哄着老太太回了房，自己随意拦了个丫头跟着就找去了七娘那处。
七娘早知道他会来，便早早就坐在花园亭中等着。马文才远远望着他未来的小娘子板着脸，不由摸了摸鼻子，脚下却不停，径直走到七娘面前调笑道“何事惹得我的小娘子不高兴了？”
七娘抬眸瞥他一眼，冷笑道“你这般厉害，哪有人还敢惹我！”
马文才一听此便知方才在前堂中所言都被她听了去，嘴角一弯，寻了个离七娘最近的凳子坐下，单手撑着下巴，对七娘笑道“作何那般生气？左右我都会娶了你，也只有你一个，日后必定和和美美，少不得被一群兔崽子闹得脑壳疼。”
七娘闻言眼睛一红，瞪着马文才怒道，“那也不准你如此胡言乱语！”
马文才被七娘兔子眼一瞪，竟是觉得通体舒畅，托着下巴又凑近七娘一点，才认真看着七娘问道“那我说的你可答应了？”
七娘被他看得不甚自在，不由往后仰了仰脑袋，闻言不解看他“答应你什么？”
马文才此时勾着嘴唇邪笑道“自然是要一群兔崽子，你可答应？”
七娘一愣，随即便红了脸，又瞪他一眼就起身要走。
马文才也不拦她，只笑盈盈跟在七娘身后不依不饶要她答复。七娘拿他无法，只好捂着耳朵逃也似的走得飞快。
马文才却爱极她这幅模样，把她逗得满面通红才肯放过她。
下午柴元朗从商铺归来，听闻马家上门提亲也无甚特别反应，只在看见马文才时，哼了一声便回自己房中去了。
等晚上一家子都坐下同马俊升并马文才一并用了饭，这亲事也算是彻底定下。
婚事定在半月之后，虽是有些仓促，但在这战火纷乱的时节，也顾不得太多了。
马俊升回府后心中忿忿，坐于前堂，喝马文才于堂前跪下。马文才面上无甚表情，叫他跪便跪。只他这般利落动作反倒叫马俊升一张老脸更黑。
只听马俊升怒道“逆子！你可知错！”
马文才仍面无表情，闻言冷笑一声，“若是因只娶一妇有错，我绝不认！”
马俊升闻言更怒，当即就要请家法，口中还喝道“你个不孝子！今日就打你一百棍叫你知道何为孝道！”
马文才脸上却毫无惧色，只呵呵冷笑着抬首去盯着马俊升的脸道“孝道？敬你是孝有后是孝，那用何来全我母亲之孝？她郁郁而终时你还在温柔乡中不可自拔。若是要全了这个孝字恐怕只有与你无一类同才能告慰我母亲在天之灵！”
马俊升气得手直发抖，拿着一旁下人端着的粗棍就往马文才身上敲去。马文才也不躲，只让这一棍不偏不倚打在身上。
而马俊升一时被激得分不清手中轻重，打在马文才身上的混子竟是被打得断了两节。其中一节木屑飞溅，划过马文才的右颊，留下一道血色。马文才只是身形摇晃了一下便作无事人一般仍旧跪着。
马俊升也没想到出手竟会这般重，但瞧着马文才仍旧笔挺跪着的脊背，胸中郁结更甚。最后似被人抽空了所有力气，默不作声丢了手中的木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而等马俊升走远了，马文才冷着脸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挥开一旁要来扶的马统自顾自走了。
马府上下一时人人自危，所谓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只是这些事都是不能为外人道的，是以杭畴百姓只知道马程两家就要结亲，一时间羡慕有之唾弃有之，对其中的弯弯绕绕却是一概不知。
那日马文才被马俊升用了家法，虽是好模好样从大厅中走了出去，但内伤却不轻。未免有风言风语传出去有碍声名，马文才只好老实待在家中将养，待他身体好的七七八八，婚礼如期而至。
这日马文才穿着大红色礼服，头发被金色束发绾起，本就生得剑眉星目，俊秀非凡，又因他当了将军，身上凛然血气却是让常人不敢靠近。此时他翻身上了戴着红绸的骏马，面上难得带了丝笑容，倒是有了年少时稚嫩柔和的模样，平白叫路旁来瞧热闹的小娘子红了脸，心里不免有些嫉妒今日要出嫁的新嫁娘。
马文才也不在意这些百姓的窃窃私语，满心满怀只想着他的小娘子，只恨不得要嫁马飞奔过去。却还是不想小娘子失了面子，老老实实领着身后乐队和聘礼慢悠悠往程府去了。
此刻七娘坐于内室，由着喜婆边为她束发边为她祝福。等她说完了七娘便让嘴里塞着喜糖的圆儿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在喜婆手里。喜婆接过红包，掂量着便知分量不轻，脸上笑容便愈发真心实意起来。嘴里好话便更加不停。
七娘其实并不在意的这些的，只是添个喜气罢了。此时只看着镜中的自己，暗暗舒了一口气，心中却还是有点不敢信的，刚重生醒来那会儿却是竟不知今生今世还能够与马文才结为夫妇的。又思及醒来之后与马文才的种种，不由又抿嘴笑了，管他日后如何！这一世再不会只偷偷看他想他爱他！
圆儿本就偷偷看着七娘一身红妆美得让人不舍得眨眼睛，此时见她笑了，也跟着嘿嘿直笑。
七娘想完心事，转眼便见圆儿傻乎乎笑着，便又掩嘴笑了。拿指头去点了点圆儿的鼻子，“傻丫头，除了吃便是笑了。”
圆儿听了也不反驳，只笑得更高兴了，眼睛都笑得像个小月牙儿，“小姐高兴，我当然也就高兴啦。难不成还哭呐！若是那般样子，嬷嬷还不得揍我！”
一句话逗得屋里的人都笑了，等时辰将至，便见程老太太从前堂而来，她今日也穿了暗红色金边礼服，一进门就抓着七娘猛瞧。眼中还隐隐透着泪光。
七娘心中感念祖母对她的好，见她如此不舍，也不由宽慰道“祖母不要难过，七娘不过换了地，等您想我了我便回来就是。”
程老太太原还有些愁绪，此时却嗔怪道“瞎说！你若是三天两头往我这跑，没得让外头的人说闲话！何况我瞧那文才是个好孩子，你也莫叫他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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