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章 线索
“我可以坐着这里吗？”
“这本就是您的官邸，伯爵大人。”
于是蒙德恩伯爵就此坐在了林德的身旁。之后两人静默了片刻，彼此之间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蒙德恩伯爵发出了声音。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而那双总是满含坚毅的眼眸却在此时微微闭上。
“林德，旁听这场军事会议的感觉如何？”蒙德恩伯爵淡淡地问道。
“这个……”林德心中有些犹豫。
“呵呵……一定是如坐针毡一样吧。”蒙德恩伯爵睁开眼一脸轻松地望着林德。
少年微微点点头，他想要躲避对方那可以直刺人心的目光，便将眼眸转向了对侧墙壁上的巨幅画作上。那画作上描绘着创世之战时光明与黑暗两位大神战斗的场景。
“我第一次被我的父亲带到这里的时候正值我们瓦兰利亚王国与东方的吉斯曼帝国发生第三次战争。我记得很清楚，在那天先代的奥拉斯坦公爵蒙奇以及皇族的安德烈斯亲王也坐在这里。我被安排在了一个靠屋角的偏僻位置旁听了会议。看到满大厅里时而喋喋不休、时而装傻充愣的大贵族们，我也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那时的我真是恨不得把他们全部从官邸里赶走，好让我耳边清静清静。后来我实在呆不下去了，就自作主张地摔门而去，当时我就认为这些无聊的把戏纯粹是在浪费时间。但我的父亲却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责罚于我。但后来提起这件事时他却只是对我哈哈一笑……他告诉我他真的羡慕我的年轻，坐什么事情都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而来，但他却不能如此遵从自己的本心，因为一方领主的重担压在了他的身上。”
“您父亲也许是对的，大人。”
“并且他还说我在对待事情上心浮气躁，看待问题只停留在了事物的表面。其实那些看似无聊的无休止争吵的背后总是隐藏着暗潮汹涌、明枪暗箭。他要我沉下心去慢慢体会，哪怕座椅上真是针毡，为了家族的利益也要稳稳地坐下去。”
林德微微苦笑：“伯爵大人能对我说这些，可见大人像您的父亲一样英明睿智。”
“他是个不错的的人，随和而招人爱戴。他还教过我许多的东西，骑马、射箭、枪术、剑术、还有许多做人的道理。只可惜，他死在了与吉斯曼帝国第三次战争里。”
“他是战死的吗？那他就是英雄？”林德问。
“英灵殿里可没有他的位置，林德。他是病死的，就在前线的军帐内。他是得了霍乱，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活生生被自己熬死的。据说他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可怜的老伯爵，即使是病死的，那也是死在为国尽忠的路上，他是个英雄……”林德叹气道。
蒙德恩伯爵望着天花板回忆般地说道：“是吗？他是个英雄……如果真如你所说的话，英雄跟凡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根据回来的老仆回忆，我的父亲在死之前格外的恐惧，他曾告诉他，他真的很怕死……英雄也会害怕死亡吗？”
“或许吧！伯爵大人，死神面前，每个人都会心生惧意的。我们也难以免俗……”林德轻声说着。
“也许你的父亲就不会。”
蒙德恩说着便死死地盯着林德的眼睛，这让林德颇感意外。
“我……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在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林德瞪大了眼睛，但他的心里却一阵冰凉。
“不！不会有错的，你的父亲不会惧怕死神，他甚至都能手刃邪神！”蒙德恩突然用力握住了林德的手腕，那股巨大的劲力让少年觉得骨头都要被捏碎了，而伯爵此时的面容却有种说不出的扭曲。
“伯爵大人，你一定是弄错了！”林德猛然用力才把手给抽了出来，并快速站起来退到离他五米开外的距离。
“不会有错，我见过他，我见过弗洛里安，原本我也有机会像格拉提斯一样拥有成为他的贴身仆从的殊荣，但都被我父亲给搞砸了，他死了！”蒙德恩伯爵失控般地喊道。
林德此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前的男人让他感到异常的陌生，这不是那个冷静平和的蒙德恩伯爵了。
“伯爵大人，您累了，我该走了。”
林德说着便向他行过一礼，并准备转身离去。
“不会有错的，人可以长得相似，但那件铠甲，那件铠甲是不会撒谎的，在左胸黑龙标记的下方有一处浅浅的凹痕，一般人是不会注意的！那是当年我与令尊比武时无意中留下来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留下来的！”
蒙德恩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会议厅里回荡，而林德已经离开了这里，走入了阴暗悠长的长廊中。
……
林德拖着失魂落魄般的身子走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月色茫茫，将一抹银装披散在大地上。
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抬头望向了星光璀璨的夜空并不禁叹了口气，蒙德恩伯爵最后那撕心裂肺般的嘶吼在他的耳边久久回荡，这声音让他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直到一个窈窕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才恍然从思绪中回过了神来。
夜色下的少女如初入凡尘的仙子，静静停立在他的面前。
“蕾丽……你怎么会在这里？”林德吃惊地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你去了那么久，真让我担心死了，我只是想去伯爵官邸的门前看看。”少女背着手一脸俏皮地说道。
“实在是抱歉了，蕾丽。”林德低声说道。
“怎么了？情绪不对……像是打了败仗的哀兵一样……林德，你怎么了？”少女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眨动了两下好奇地问道。
“没有什么……”
“真的没有什么吗？”蕾丽安娜说着便将她那张俏丽的脸蛋凑到了林德眼前，“林德，你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它告诉我你有心事……是因为你不想说吗？”
林德望了望满天的繁星，他似乎有种莫名的怅然若失的感觉。
“蕾丽，一起去屋顶看星星吧！”林德说。
“一起看星星？林德，夜里起风了，这可不是看星星的好时节，会着凉的。”少女说道，但林德此时的情绪又不免让她感到担心。
“你说得没错，蕾丽……天确实凉了。”林德叹声说道，“我们回去吧！回旅店去……顺便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
说着，林德就继续往前走去，而蕾丽安娜转身跟在了她的后面。
“出发？明天真的要去锡兰达城了吗？”蕾丽安娜问道。
“嗯，没错，我之前就答应了韦德爵士，并且作为他的副官。”林德说。
“副官？为什么？你在开玩笑吗？要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他们奥拉斯坦军队的人。如果你答应做他副官的话，那岂不是告诉别人你已经加入了他们家族的阵营了吗？”蕾丽安娜苦笑着说道，她甚至认为这件事极为好笑。
“蕾丽，真是没有办法！韦德……韦德那家伙真是出人意料，不仅是我，三千银色枪骑兵也要跟随他踏上这条前路未卜的征程。不为别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三千曾经向我宣誓过的弟兄的鲜血就那么无端地洒在了通向哪座城池的大路上。”
“哎……林德，你真是个烂好人。”蕾丽安娜轻叹道，“我知道，希莉丝曾经也这么说过你，对吗？”
“希莉丝……希莉丝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林德望着星空喃喃地说着，精灵少女地音容笑貌似乎浮现在了半空中。
“你想希莉丝了吗？”蕾丽安娜突然。
“希莉丝……希莉丝……”林德感觉自己的脸此时正在发烫，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回答少女这个问题，“希莉丝现在会在哪儿呢？”
“哎，林德……看来你的心里还是忘不掉她呀！”蕾丽安娜故作生气地叹息道。
她背着手突然就走到了林德前面。
“蕾丽，我不是那个意思！”林德在后面大声喊道。
……
“阿嚏……阿嚏……”
希莉丝抹了抹自己的鼻子，她那对尖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似乎是着凉了……这个鬼天气……”精灵族少女自言自语地抱怨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灵动眼眸无奈地眨了眨。
漆黑的外面阴雨绵绵。
之前她在枯枝荆棘交错的恐怖森林里穿梭了大半个晚上才找到了这座位于荒野边缘的无名村庄。
而在村口守夜老人的指引下，她才找到了这间叫做“猎人与狗”的小旅店。
在热心的老板娘安排完住宿之后，她便来到了楼下的酒吧里坐下，一方面是为了解决晚餐的问题，另一方面也想从这里探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要知道在人类的聚居地，酒吧是打探消息最好的去处。
但眼前的这间酒吧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这里冷冷清清，几乎没有多少人呆在这里，或许跟这该死的雨夜有一定的关系吧！
最后的一点吵闹也跟随着两个醉酒的老汉一起流到了外面，他们没有付钱，或许他们是这里的常客，可以赊账吧！
那就要问这里的管事的了，可是老板娘已经回后厨为自己准备晚饭去了，而坐在吧台后的老板模样的红胡子男人正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在打瞌睡，他似乎看上去并不可靠。
希莉丝懒得多管闲事，尤其是酒鬼的闲事，她便低下头小口嘬着粗糙玻璃杯中的劣质麦酒。
此时的旅店少了原有的喧哗热闹，便显得更是萧条寂寥。
希莉丝感到百般无聊，她就开始来回地打量着酒吧中为数不多的客人。
在她对面靠墙的位置上坐着的是三个高矮不等的中年汉子，他们体格健壮，上身都穿着简易的皮甲，下身套着鹿皮裤，几件像样的家伙儿事倚靠在腿边儿。这几个人像是鬼鬼祟祟地在低声交谈着什么，不时发出低沉而狡诘的笑声。
而在她左前方的屋角处最不显眼的那张桌子上坐着一个更为奇怪的男人，他衣着略显破旧，原本蓝色的披风此时已经泛着白，下摆占满了污秽的泥垢，而那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边脸。他面前桌子上的木盘里盛放着最简陋的饭菜。
希莉丝的心里猛得一怔，她发现那人兜帽子那双锐利而泛光的眼睛也正望着她。
就在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热心的老板娘那肥胖的身躯突然便遮住了希莉丝的视线。
“精灵姑娘，这么晚了又遇到这种鬼天气，也只能给你准备这些饭菜了，还请原谅。”老板娘略带歉意地说着。
希莉丝看到被送到自己面前的是一碗稀粥，一块干面包外加一些盐水煮土豆、和一打皱皱巴巴的生菜叶沙拉。
“谢谢夫人了，这些饭菜看上去真是吊人胃口。”希莉丝违心地说道，她的眉头轻轻皱了皱。
“客人满意就好，有什么需要尽管到后厨去找我。”老板娘憨憨地说着，她顺便将手在满是油渍的围裙上擦了擦就要离去。
“哎……等一下，夫人！”希莉丝又伸手将她拦了下来。
“还有事？姑娘。”老板娘回头不解地问道。
“嗯，老板娘，我想向您打听一下这附近有没有石像鬼出没，或者其他魔物……或者奇怪的魔女术士之类的……”
“石像鬼？那魔物简直是太可怕了！诸神保佑，让那些该死的东西离我这小店远点儿……”老板娘喋喋不休地祈祷个没完。
希莉丝一直耐心地等待着这位丰满女人把一切的祷告都做完才继续问道：“夫人，您的意思应该是说这附近确实有那种魔物出没才对。”
“嗯，那倒没错，那种长着一张丑脸整天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东西真让人倒胃口，倒是他们没有来威胁过我们村子……只是偶尔有时候会看到他们从村子上空飞过，往西边那座黑森林里去了。据说他们一直把从各地抓来的孩子送到那里，交给一个拿孩子的灵魂熬制长生不老药的魔女。”
“这是真的吗？”希莉丝一脸狐疑地问道。
老板娘弯着腰凑到精灵少女的面前，她一脸认真地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别说那些飞来飞去的怪东西我是亲眼看到过。就连寻找失踪孩童的寻人启事也经常出现在村中心的布告墙上，幸亏我还认识几个字。”
“是这样……”希莉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要去看看……”
“什么？要去看看！”老板娘一脸不解地大声叫嚷道，“姑娘，要知道没人从那里回来，布告栏中的赏金逐日上涨，但没有哪家的赏金猎人能拿到那笔奖赏，要知道赏金猎人的买卖可不好随便接。”
“我不是想拿赏金，我是想找一个朋友，他几个月之前被几个石像鬼抓走了。”
“几个月？自求多福喽，真是可怕……姑娘，要真是被这群石像鬼抓的话，那恐怕连他的骨头都要在魔女的大锅中都煮成水了。”
老板娘的话让希莉丝眼眸中泛出一抹忧愁，她想起了罗雅夫人对自己的嘱托不禁难过起来。
“不行，那我也要去看看才知道，万一林德还活着呢？”希莉丝滞气一般说道。
“赏金猎人都不敢接的买卖何况是你一个女孩儿呢？”
老板娘话音未落，不远处便传了不满的声音。
“谁说没有人敢接这活儿，很快就有人会拿着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金龙回到你这间旅店。”一个尖细的男人声音突然从老板娘肥胖的身躯后面传来。
“没错，我们就是要去拿这笔奖金的赏金猎人，并且我们是这根达亚大陆上最有名的赏金猎人！巴克利赏金团！”又有一个粗重的声音说道。
希莉丝绕过了老板年肥胖的肚子，向那几个人望去，只见那三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安分的笑意。
“精灵姑娘，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搭伴过去呢？”一个略显清瘦的英俊男子一脸市侩地邀请道。
“我跟你们一起去！”希莉丝爽快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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