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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往昔一劫


  姜桀点了点头,“嗯,彼年你才三千岁,便成了这古往今来最年轻的一位神君。你只当是沾了阿若的光,可是从未怀疑过这本就是观尘为你求来得?”

  可是从未怀疑过这本就是观尘为你求来得?

  我瞧他说得认真,听到这话不免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清醒过来,嗤笑道,“就算你们想要让我去观礼,也不必如此诓我吧。诚然,我自己也知道,本神君从内在到外在都透漏着优秀的气质,但以我的出身修为,说我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睐,未免太过离谱。”

  ——你不过一个小小水灵,既侥幸得了神君之位,就该安分守己,好好珍惜,少惹些麻烦。

  ——回你的洛水神府好生待着,日后若无事,休要再来寻我。

  “人可以自大,但不能不长记性,你们说是吧。”

  苏凝然似懂我的意思,摇着头轻轻叹息一声,”得,左右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且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好生得躲着吧,权当我与你做的那场情敌皆是我一厢情愿。”

  我默然。

  他们的意思,我不是不懂。

  这些年来,我也并非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彼年我初遇观尘,洛水一战他护我良多,我也曾倍受感动。

  后来那一千五百年,他屈尊与我为友,授我功法,给我动力,我也曾误会他对我有意。

  就算是封神后的那五万年,他以那样的姿态对我,我也凭着过往的那些念想,不曾放弃。

  直到他与阿若大婚的那日,我才不得不让自己清醒过来。

  纵然他……又如何?不过是年少时的一时糊涂,错将怜悯当了真情。

  待到清醒,终还是后悔了吧。

  若较真的算起来,我唤他一声“姐夫”或是“恩师”,他也是受的起的。

  由着他那一时的糊涂却平白让我捡了个神职,本神君的命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我使劲扒拉两口饭进嘴里,心里有些烦乱。

  “吃点菜,别噎着了。”

  花银夹了块红烧鲤鱼在我的碗里,上面肉丝纹路分明,正是剔了刺的鱼腹。

  我毫不客气地夹起塞进嘴里,刚入口,便觉这味道十分熟悉。

  “这鱼,是你做的?”

  他若敢说是,本神君定然会一脚给他踹回涂山老窝去。

  在凡界给本神君使绊子就算了,还敢偷学本神君的厨艺!

  他点了点头,“没有彦霖池塘水养的鲫鱼,没有许氏料坊的佐料,我试了多次,味道还是比当年差了三四分。”

  他这话说得我有那么几分伤感,刚伸出去的脚又讪讪得收了回来。

  十五万年,沧海桑田,那彦水池塘与许氏料坊早就在历史的洪荒中消失不见。

  如今的食材再好,也再做不出当年的味道。

  彼年我因观尘之事心感困惑,遂请求天帝准我下凡历劫一世,以解心头之惑。

  司命老头早早为我谱好了命盘,由着本神君尊贵不凡的身份,我一降生便是备受宠爱的离国护国大将军之女。因着父亲的荣光,我自小便于皇子公主们待遇无差,准在宫内随意走动,有时还被留在宫内小住。

  我与二皇子夏戟年幼相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所有人都以为我终有一日要嫁给他,可他却在我十六岁年娶了丞相的女儿为妻。

  那丞相,是我爹爹的死对头。

  我伤心了很久,连着几日都未出房门半步。爹爹担心我,便派了与我年纪相仿的一位少年前来相劝。

  他叫青辰,是爹爹的谋士。

  我早已忘了他的长相,却依旧记得那白衣翩翩,那不染尘世的模样,仿若仙人。

  我以为他的性子也当如仙人一般干净纯洁,可他偏偏沾染了这凡尘,沾染了太多的杀戮和血腥。

  他将我从低谷拉出,却反手将我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我爱上了他,可他,却联合夏戟,杀了我的爹爹,灭了我的全族。

  爹爹拼死护下我,要我逃往越国,那里会有人接应我。

  十六岁那年,我在逃往越国的途中捡到了花银,彼时他法力尽失,化名阿黎。

  我见他可怜便舍了他一些银子,可他却因此赖上了我,若狗皮膏药一般粘着我,一路跟随我到越国。

  “给你的钱够寻常百姓过一年了,你还跟着我作甚?”

  “荒野之地,你孤身一人却敢如此阔绰,就不怕有人对你起歹心?”

  我三两下将他制服,他倒地哀叫,求饶时还叫了我数声“好姐姐”。

  他分明是比我大个一两岁的模样,却对我跪地求饶,那样子看着着实好笑。

  “姐姐饶命,弟弟一路跟着你,当真没有恶意。”

  我放开他,笑,“难不成你是为了保护我?”

  “保护倒是谈不上,起码两人结伴而行,总比你个姑娘家独行的好,姐姐说是也不是?”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将蹭吃蹭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本姑娘出身武将世家,自小习得些防身的武术,而他……一路上却都是在受本姑娘的保护。

  银子快花完的时候,我们在江边搭了个草房,他头脑聪慧,又有一张巧嘴,常常被渔夫们带着去出海打鱼,每次都收获不小。

  幸而有他,我们在填饱肚子之余还能赚些银两。

  秦羽找到我的时候,我才知父亲所说的人竟是越国的大皇子。那时我刚做好一道红烧鲫鱼,还未来得及吃上一口。

  后来经年,从皇妃到废后,从富贵到贫困,阿黎都陪在我的身边。我待他,亦从始至终都若家人一般。

  当然,彼时我不知他是花银,不知那与我相伴相弃数十载的丈夫是花郁,更不知,他们兄弟二人本就是为捉弄我而来,与我开了一场近二十年的玩笑。

  我本该在十八岁那年死于青辰之手,可他们这场游戏,却让我平白多受了十几年的苦,错过了回天的时机。

  说来奇怪,那凡界的数十年,竟要比天界的数万年都要漫长。

  那凡界的两世非但未解我对情之惑,反倒给我增添了更多的疑问。以致我后来经年,对“情”之一字避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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