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心里都隐约明白

　　里面要是有合适的人选也不必刻意遗漏，以后咱们就是一个村儿里的人了。”

　　她把南河留在军营里的事儿跟刘猎户简单的说明。在这之前南河已经把他那帮子土匪兄弟交托给她了。

　　“我明白了。”

　　透过窗户，胡小满看到外面黑漆漆的，猛然想起来，“怎么没见豆豆？”

　　这位昔日的好友，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

　　提起女儿，豆豆娘温柔的脸上荡起笑容，“怕过了病气就让她去前面院子里住了，忘了跟你说——我家豆豆定亲了。”

　　定亲？胡小满眨眼，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豆豆只比自己大一岁半吧？那也就是刚十五岁，用这时的规矩来说，就是及笄了，也到了说亲的年龄。

　　难得八卦一次道：“定的谁家？小伙子怎么样？”

　　“总感觉你不应该是个小姑娘，”豆豆娘失笑她说的小伙子。“那人你不但认识，还挺熟，是狗蛋儿那孩子。”

　　狗蛋儿？曾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打转的人。胡小满自然十分熟悉，只不知道这俩人怎么搞到一起去了，不是互相看不对眼儿吗？“先恭喜豆豆了，改天得空了让豆豆去找我，我们俩好好说说话儿。”

　　又是好友，又是师傅女儿出嫁，她的把礼准备好。

　　天已经黑透，在不得不告辞的时候，胡小满提出想找黑子谈一谈。

　　谈什么——心里都隐约明白。

　　豆豆娘突然落泪，还没张口说话，就被刘猎户拉到一边。

　　他的声音低沉又暗哑，说道：“黑子的事情闹到现在这种地步，再瞒下去，就是我们不是好饼，小满，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本想带黑子走，但是被你老叔死活拦下来，怕闹出事儿来惹大家伙笑话，一直拖到现在。我有时候真盼着黑子早点死了算了……”

　　“不怪黑子哥，是我老叔不像话，”悲哀的气氛弄的胡小满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自己老叔要死要活的把事情搞到这种地步，不明真相的人都在骂黑子把胡有财带歪了。这会儿就算是刘猎户两口子指着自己鼻子骂，胡小满也不怪他们。

　　走进隔壁屋子时，里面还亮着豆大点的灯，黑子靠坐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胡小满故意发出脚步声把人惊醒，走到床边。

　　黑子虽然是个病人，但是被照顾的很好，他干干净净的，屋子里只有一股浓重的药味。

　　黑子静静地看着她，勾勾唇角，露出一个笑容，“你回来了。”

　　这是在黑子清醒的情况下，俩人第一次见面。胡小满看着这样的他，报以一笑，侧坐在床边，问他最近都做些什么。

　　“闲着会雕刻一些小动物，”黑子从枕头旁边摸出一个匣子，打开后见里面放着许多个雕刻出来的小动物。

　　他纤细苍白的手指拿出一个木雕，递到胡小满手中，“早就想送给你，一直没有机会。”

　　就着灯光，胡小满才看清手中的木雕是一个小女孩，上身宽袖穿着布衣，下身是卷着裤腿，光着两只小脚丫，头上梳着两根辫子，圆圆的脸蛋上镶嵌着大眼睛，还有微微翘着的嘴巴，都很像她小时候的样子。

　　“是我吗？”胡小满看了又看，有些爱不释手。黑子雕刻的手艺很好，衣服的褶皱，脸上的神情，都恰到好处，简单又不失美观。最关键的是这个雕像还挺萌萌哒……

　　黑子缓缓笑着道：“是你，咱们村最漂亮的姑娘。”

　　被夸赞了一下，这让来找他谈话的胡小满不好意思的。

　　“也记得有财小时候也总是跟着我后面，我带着你们一帮小孩儿上山下河，总有好玩的。”黑子似乎是在缅怀，“这几天我越来越容易想起从前的事儿，我恐怕真的是要死了吧。”

　　什么安慰对他来说都是多余的，胡小满的手指，轻轻磨搓着木雕，听他说话。

　　“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爹娘他们，在该成亲的年纪我挑三拣四，后来受了伤，又不愿意糟蹋人家姑娘，连个后也没能留下。”黑子轻轻碰了一下小满的脸，“呵呵，还是跟你聊天舒服，要是有财的话，这会儿已经哭得像个孩子了。我挺不明白他，那么大个人了为什么总是哭。”

　　从小到大，我也没见过老叔哭几次。胡小满在心里默默的，没有说出来。

　　“我跟他说过，我死了之后，让他替我好好照顾爹娘。”黑子说，“你放心吧，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怂。”

　　无法向他人敞开心扉的黑子，惶惶忽忽的笑出眼泪，“我不知道他救过我多少次，只记得他背着我走了很多条的路，我羞愧于别人的目光，他就跟傻子似的背着我只管走。”

　　“我挺希望那条路没有尽头……但是小满，我再也不能陪他走下去了。”他突然抓住小满的手，暴露在油灯下的脸一行热泪从眼眶里掉下来。

　　黑子近乎哀求般的说：“你不要怪他好不好？”

　　“——好。”

　　从开头到结尾，想找他谈一谈的胡小满突然明白过来，对一个将死的人，再说这些现实的东西实在是太残忍，黑子也明白的太过通透，她已经没什么好说的。

　　告辞之后，她踩着满地银辉回家，黑子的一言一行，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深深的刻在她脑海中，与胡有财的脸相互交换，时时刻刻都提醒着她，那个人就要死了。

　　对着月光吸口凉气。她忽然想起李显那个傻子。自得其乐的在心里说，“如果我死了，肯定会有很多人伤心吧。”

　　睡意正朦胧间，胡小满听到砸门声。

　　一跃从床上起来，她隔着门房问，“怎么了？”

　　“黑子去了。”是大宝的声音。正穿衣服的胡小满一下子就愣了，昨天晚上还说自己要死的人，这……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快快快，”她从床上跳下，鞋都没穿就跑去开门，快速的说道，“快去看看老叔，他知道了吗？”

　　胡小满一抬眼睛间，才发现天光已经微亮。“是有人来报丧吗？”

　　“是，”大宝满脸怪异的点头，“老叔一听到消息就赶过去了，他……还挺冷静。冷静的有点吓人。”

　　胡小满望了一圈院子里听到消息的众人，恢复往日的冷静的，“你等会儿，我去穿件衣服。”

　　考虑了片刻的胡老爹，白氏他们，也跟着小满，大宝一起来到黑子家。

　　来了很多人，门口正有人踩着梯子挂白灯笼，大家都在议论黑子死的突然。刘猎户粗哑的嗓音对关怀的众人道，“没留什么话，说去就去了。”

　　胡小满急促的脚步突然就停住了。愣愣的想：是啊，黑子死的太突然了，原来昨天那些话竟是遗言！自己真应该……说点儿什么。

　　刘猎户迎上来，众人看到他浅浅的红眼圈。

　　“刘老弟，你要节哀啊…”胡老爹攥住他的手，使劲握了两握。

　　他唯一的儿子就这么去了，还与自己孩子有说不清的关系，胡老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最一开始不是没怪罪过黑子，现在……人死如灯灭。

　　这一握两家人微妙的隔阂瞬间烟消云散，刘猎户哽咽一下，抓着胡老爹的胳膊，让他们进去。

　　最后一进院子里站满了前来祭奠的人，上点儿年纪的都留在前面，由家里的孩子去给辈分小的黑子上香。

　　白氏一进院子就带着几个儿媳妇与男人们分开，去屋里劝慰豆豆娘。

　　胡老爹不听劝，硬拖着病体带着几个儿子招呼白事。刘家早有准备，一切白事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从进后院开始抬眼就能看见白。

　　胡小满大宝他们直接进到刘家居住的屋子，正堂有人在摆放供桌，一切都乱哄哄的。

　　“人可能还在屋里，”大宝指了指斜对面的房间，大门紧闭，门前聚了几个人。

　　最后面这些房子本是下人房，没有什么规格，直溜溜一排，其中三间是刘家居住。门前挂着白。

　　哭红了眼的姑娘朝他们走来。

　　——是刘豆豆。只是瘦得厉害，哭的眼睛都肿了，她走到跟前，胡小满才认出来，赶紧拉住她，“你节哀，别哭坏了身子。”

　　“小满…”刘豆豆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湿漉漉的眼睛里又落下泪来，哭着说，“你老叔说要跟我哥单独待会儿，我……我怕出事儿，叫门了，也没人开。”

　　胡小满抬头，越过低她一脑袋的豆豆朝大门紧闭的房间看去。

　　她忽然心生不安，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将议论纷纷的的人都冲开了。

　　“哐”的一声巨响。

　　胡小满硬生生把门踹开，一扇门摇摇晃晃的挂着，随时要掉下来。里面的情景更加让众人瞪脱眼眶。只见靠墙的床柱上倚靠这一个人，他搭在腿上的手正潺潺流血，地上已经有一大滩。

　　“老叔——”大宝惊呼出声，抢进门，奔过去看床幔后的情况。

　　立在门边儿的胡小满的心肠被狠攥了一把，又酸又痛的感觉从心底蔓延，惹四肢百骸发麻。她走进去，一把抓住胡有财那只血流成直线的手腕。

　　“找大夫。”

　　“去找大夫——”

　　门外被她的咆哮声惊醒的人哄然而散。刘豆豆扶着门框几乎站不住，“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姐…”大宝一齐抓住那只腕子，稳不住发抖的声音，拉这哭腔说道，“老叔还……还有救吗？”

　　胡小满周身的气势突然凌厉起来，转而望向转醒的胡有财。

　　怒气就像喷薄的火山，她声音紧绷得道：“你是不是忘了答应过黑子的话？”

　　胡有财的一双眼睛空洞无物，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问道，“你昨天夜里跟他说了什么？”

　　眉头紧紧皱着，胡小满有点儿搞不清楚他虚弱的口吻中有没有带着责怪的意思，还是只单纯的问，黑子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

　　她朝旁边跨了一步，抬眼看向床榻内侧的人。

　　死去的黑子已经换上了整洁的新衣，直板板，僵硬的躺着，青灰色的脸上没有遗留下什么痛苦的表情。他放在腰侧的手中抓着一个木偶，那木偶有巴掌大，露出来的头能看得出来是个男性。

　　雕刻的原型是老叔吧。胡小满因胡有财自杀而升腾起的愤怒渐渐平息，淡淡的哀伤萦绕心头。

　　“昨天晚上，黑子讲了许多你与他的事情，”胡小满顿了顿，将目光直直望进对面人的眼中，“黑子说，你答应过他会好好照顾刘猎户一家。他刚走，你就食言了。”

　　“呵…”胡有财悲凉的笑起来，从大宝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举起来给他们看，“这也算是我陪他死过一回了。”

　　他腕子上的伤口狰狞，血滴滴嗒嗒的砸在地上。

　　“老叔——”大宝眼中有泪光闪过，奔过去，再次紧紧抓住他伤口上方，心口里堵着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你别这样，黑子哥泉下有知，看见你这样他不会安心的。”

　　“那我呢？”胡有财抬起另一只手，紧握的拳头砸在自己胸口上，脸色狰狞着道，“他就这么死了，我怎么办？我就是要让他心里愧疚……”

　　‘呃’的一声，所有的悲痛都留在胡有财心中，身子软的向后倒。砍晕他的胡小满将人接在怀里，低沉的说道，“帮我把人抬出去，在把这里收拾干净。”

　　人都死了，老叔再这么闹下去要黑子的家人该怎么办？他们已经够给面子得了。

　　两人抬着晕过去的胡有财走到门前，才发现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外面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他们探究的目光带着恍恍惚惚的明白，被胡小满冷冷的目光扫到，也不敢再多嘴问。

　　小满匆匆对刘豆豆说：“对不住了豆豆，你进去把里面收拾一下，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都过去了。”

　　“哎…”目送他们离开，刘豆豆有些浑噩的走回屋子里，地上那片鲜红的血刺得她眼睛发痛。喃喃道，“灵堂里见血不祥。”

　　她紧张的走过去查看哥哥的遗体，发现黑子胸口的衣服里塞着一缕黑色的毛发，指尖将要碰到的时候，豆豆又收回手。呆在原地愣了许久，还是狗蛋儿听说闹的这一出自杀赶过来，他把人拉走，又赶紧把地上的血收拾了。。

　　消息乘风而去，传到白氏耳朵里，她脸色难看得连连跟豆豆娘道歉，坚持陪着她去看了黑子的遗体，才连跑带跌的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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