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进化日（三）

　　几天后，进化日。

　　贾克斯至今也没能回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仍未可知，但想来也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原定三五天的行程就一直拖到了现在——乌泽里斯是一座港口城市，位于恕瑞玛大陆北部沿海偏西的角落地带，并不怎么繁华，也没什么故事，但贾克斯却极度偏爱乌泽里斯流动市场里的鸡蛋。依着贾克斯自己的话说，那里的鸡蛋要比其他地方的鸡蛋更有味道。尽管苏木并没有尝出其中的差距，可他也懒得对此过多评价什么。

　　每个人的身上都会在某些方面存在着与众不同的感觉，而这种与众不同的感觉也就造成了那些不能为人所理解的癖好，苏木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恰恰相反的，这种与众不同和不能为人所理解的癖好反而更能证明一个人的存在性。

　　但说起乌泽里斯，苏木又不免有些担心。

　　杜·克卡奥最近应该也在乌泽里斯，而他的妻女也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加入了那个阴谋密社，并且在前段时间被那位苍白女士当成了弃子暴露给斯维因。杜·克卡奥究竟打算怎么解决这档子烦心事儿尚且无从得知，可怕就怕恰好回去采购鸡蛋的贾克斯也被牵连进去——尽管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毕竟杜·克卡奥这位诺克萨斯的传奇将军本身就是一位实力强大的刺客杀手，并且精通培养刺客杀手，倘若贾克斯从未接触过杜·克卡奥，就不免会借由此次的机会对其进行一番了解。

　　倘若真是如此，贾克斯至今也没能回来的理由大概就可以确定下来了。

　　苏木也曾试图去找那位苍白女士询问乌泽里斯的情况，但结果却无疑是让他失望了——自从上次在游乐场塔楼顶层的一次会面之后，那位苍白女士就仿佛人间蒸发，自此没了踪影，似乎是彻底消失在了这座进步之城当中。而苏木也就只得继续等待，尽管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事需要贾克斯的从旁相助，但他就这么一去不回，也不免让苏木有些担心。

　　一觉睡醒，还是在蔚那间又小又乱的房间，苏木从地铺上光着上身坐起来，不出意外地又见到了只穿着内衣横七竖八躺在床上的蔚，被子都已经掉到了旁边的地上。

　　摇头轻轻一叹之后，苏木把被子从地上捡起来，重新盖在蔚的身上，然后趁着日出以紫气东来的时间出门去到楼顶天台，盘坐以修炼之法吐纳呼吸——除了某些必要的时候，苏木每天都会在这种固定的时间进行修炼，偶尔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一趟精神领域，毕竟相较于物质领域里的元炁匮乏，精神领域所拥有的元炁无疑是如深渊大泽一般，只是偶尔精怪出没，容易打扰修行，存在威胁，苏木在精神领域修炼的时间就显得有些不足为道了。可时至今日，苏木也就只在艾欧尼亚才见过恶鬼的存在，而其他地方都是只有精怪而已。如此的理由是什么，是至今也尚未明晓。

　　“九十六...”

　　约莫着一个刻钟之后，元炁的活跃渐渐回归平淡，苏木也就结束了今天的修炼。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握拳，松开，再握拳，力量的强度清晰可知，而内蕴血气的状态也在稳步增强，只是相较于最开始的进步，只凭每天紫气东来的短短时间进行修炼的进步就显得太过缓慢了一些，但终归是聊胜于无。

　　“还差大概四只恶鬼的元炁。”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苏木抬头望着这片街道错综复杂的裁缝区有些出神——石子路上已经有许多商贩开始出摊了。他们都希望能够抓住进化日清晨的商机。一道道鲜艳的彩旗结挂在楼宇之间，狭窄的街道充满了节日的喜庆吉祥。而另一边则是金红相间的旗帜绣着齿轮和钥匙，正飞舞在远处的塔楼顶端，那里是斜坡上段的家族区，也是皮尔特沃夫街道中流淌着的财富的源泉。

　　进化日的遮天，皮尔特沃夫总是喜气洋洋。

　　但苏木对此并没有多少兴致，总是皱着眉头，满心的忧虑，却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

　　剑谱上说，百鬼则丹道初成，而大圣所言，丹道初成之日，将有天雷罚之——修炼是以自然之道而使凡人趋于完整，却凡人顺应自然之道，是形如龟爬，而修炼则使之人立疾奔，顺应之余又有违逆，便奖之罚之共存。如着大圣所言，“躲得过寿与天齐，躲不过就此绝命。”，可到底该怎么才能躲过，大圣却是没说。

　　却雷罚究竟如何，苏木也从没见过，便再怎么多想都是无益，只得寥寥一叹，暂且将其抛之脑后，出门解决早餐的问题，顺便帮蔚也带了一份回来。

　　回到屋里的时候，闹钟已经在响第三遍了，那是凯特琳特意委托她的父亲制造的闹钟，一旦定时，就肯定要响够五遍才行，为的就是不让这个喜欢赖床的家伙迟到。可蔚还是闭着眼睛拍了下闹钟的按钮，制止了那吵闹刺耳的声音，然后就缩成一团继续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被子也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重新踢到了床下。

　　对此已经见怪不怪的苏木只得把早餐暂且搁在一旁，然后抓起床单，稍一用力，就直接把赖在床上不肯起的蔚直接掀到床底下去，落地还发出砰的一声。

　　“赶紧起床，吃完了早餐就去找凯特琳，今天可是进化日，昨天就已经说好的，得早点儿行动。”

　　苏木瞥了眼捂着脑袋浑浑噩噩从床底下爬起来的蔚，那家伙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苏木叫起床的方式，从最初的大吼大叫到现在的有气无力，俨然一副皮糙肉厚脸皮更厚的模样，也让苏木颇为头疼。

　　“如果你不想因为你的迟到而被凯特琳臭骂一顿的话就赶紧起床。早餐我已经买回来了，抓紧时间吃完然后穿上衣服去跟凯特琳汇合。”

　　说完之后，苏木就懒得再跟蔚玩狡辩游戏，转身就直接离开防线，率先前往昨天已经约定好的汇合地点。

　　近几天以来，苏木除了偶尔会去魔法科技学院看看吉格斯的进度，就是加入到凯特琳和蔚和抓捕游戏，并且已经帮着她们抓到了好几个偷窃抢劫的小朋友，还有一些酒醉闹事的小混混——蔚喜欢把那些偷窃抢劫的罪犯叫做小朋友，苏木太能理解这种称呼的含义，但这种称呼似乎已经在她和凯特琳任职的警署里非常普及，苏木也就跟着一起这么称呼——尽管这种称呼很方便，可以省去解释的时间，但也方便不了多少。

　　离开裁缝区之后，苏木从钟表大街来到格璃威尔街，然后沿着蜿蜒的百酒大道进入恒星大街，最后来到了不可知广场。

　　津戴罗之球依然纹丝不动地矗立在那，自从发明家津戴罗去年神秘失踪以后就一直如此。在这个庞大的网格球体艺术品的周围，人们正在聚集起来。这群人里有立志成为发明家的年轻人，也有已成大器的艺术工匠，还有面色惨白止不住剧烈咳嗽的祖安人，特意为了这一天来到地上城——尽管现在时间还早，日之门还没打开，但整座城市都已经活了过来。

　　热闹，繁华，皮尔特沃夫的进步理念在进化日的这天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穿越广场之后，苏木来到了魔法科技大桥，这儿是他们约好的地方。

　　大多数家族宅邸和他们戒备森严的工坊小区都坐落在北部城区。而今天的人流也在涌向北侧。桥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诸多葡萄酒商贩和果脯甜品摊主寸步不让，在桥中间形成了狭窄的瓶颈，过往行人纷纷破口大骂。一些彻夜狂欢的醉鬼被守卫推搡着向前走。地沟孤儿带着锋利的戒指在人群中跑来跑去，恐怕那些狂欢的醉鬼里会有不止一人回到家里时只剩下被划破的空钱包。

　　除此之外，苏木还看到很多学工正往那个方向去，每个人都护着自己的发明就像母亲护着刚出生的婴儿——那些发明很有可能就此改变他们的一生，或许会这样，但更大的可能则是什么都不会改变，然后继续回到裁缝区，住在狭窄而又脏乱的房间里，每天为了衣食住行而发愁。

　　皮尔特沃夫就是这样一座城市，在进步与繁荣之间，残酷无处不在。

　　“适者生存。”

　　苏木叹了一声，之后在桥的另一边找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凯特琳。

　　她正坐在桥头附近的一条长凳上，身上松垮地披着一件皮城警长的外套，头上戴着一顶订做的帽子，帽沿的影子盖住了五官的细节。她一只腿翘起一定角度，一只手肘搭在腿上，扫视着桥头聚集的学工。在她旁边则是某个官员的雕像——桥头两边都有，一个代表着财富的精神，另一个代表诚实的真谛，至少人们都是这么说的，并且大多慷慨于送上一枚微不足道的铜圈。

　　但很可惜的是，苏木身上并没有铜圈，所以他取了一枚银币出来，然后摆在第二个雕像伸出来的手里。银币触动了隐藏的机关，雕像手指收紧，等到再度展开的时候，银币已经没了踪影。

　　“你可真有钱。”

　　凯特琳注意到了苏木，她笑着走过来。

　　“但大部分聪明人都很会说谎。”

　　“那不是真正的聪明人。”

　　苏木耸了下肩膀。

　　“我见过真正的聪明人，他从来不会说谎，而且不屑于说谎，但他却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更聪明，也更拥有远谋和长远的见地。”

　　“那你呢？”

　　凯特琳意有所指，脸上仍旧带着微笑。

　　苏木格外看了她一眼，然后抓了抓头发，哂笑一声。

　　“我从不认为我是个真正的聪明人，最多...嗯，有点儿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大概是这样。”

　　“那可未必。”

　　凯特琳轻轻摇头，结束了这个话题。她转头看向桥面，却并没有找到蔚的身影，然后无奈地拍了拍额头，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表。

　　“距离昨天说好的时间还有几分钟。虽然我已经把这个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但她应该还是会迟到的，那家伙很喜欢赖床。”

　　“我已经尽力了。”

　　苏木苦笑一声。

　　“我掀掉了她的床单，还提前准备了早餐。”

　　“但这都没用，唯一好用的办法就是把她直接从屋里丢出去，让她光着身子摔在大街上，或许这可以让她清醒一点儿。当然，只是或许。”

　　凯特琳歪了下脑袋长叹一口气，然后敲着额头思考了片刻。

　　“好在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好了，米达尔达家族也愿意合作，而且我也没打算让蔚跟我一起。不过，她需要负责的地方现在就只能交给你了，其他人我不放心，而且他们也不能完全胜任这个任务。光荣进化的第一集会应该还在皮尔特沃夫，但只在边缘活动，你得去一趟边境集市附近，在裁缝区的边缘，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一份地图，上面标注着光荣进化的教堂所在。你需要负责...嗯，好吧，这个有些复杂，但咱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所以你就只需要看好他们不要搞出什么混乱就行了。”

　　凯特琳拿出了她提前准备好的地图，又顺带着从怀里掏出一本警长证，里面挂着苏木的照片。

　　苏木接过了那两样东西，并不怎么意外——没有谁比凯特琳更了解她的搭档，所以凯特琳早就知道蔚肯定会迟到的，那家伙从来都不怎么守时，尤其是约在早上的时候。

　　“看好...光荣进化是什么？教会吗？看好他们不要搞出什么混乱？”

　　苏木不太明白。

　　地图很清楚，苏木可以确定自己肯定能找到那个教堂的所在，而警长证则是凯特琳临时准备的，大概等同临时工的证件，但也同样具备法律效益和足够的威慑力。

　　“没错，光荣进化确实是个教会，而且是底层人民自发组建起来的教会，他们信奉一个叫维克托的混蛋家伙做教主。但根据我的了解，维克托似乎对这些并不怎么在意，也不需要什么教会，而我们也找不到他，这才是最麻烦的。”

　　凯特琳捋了下她的长发。

　　“行了，就说这些，咱们该各自出发了。记住，你就只需要看好他们别出现什么混乱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能不插手就尽量不要插手，口角矛盾什么的，让他们教会内部自己处理，或者记录下来等明天直接交给我，我会找人处理的。还有，注意安全。”

　　说完之后，凯特琳摆摆手就转身走向北城家族区，她得带人去抓捕那两位来自诺克萨斯的战争石匠，在今天而言，没什么是比这个任务更重要的。

　　而苏木则是在地图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然后满心无奈地重新踏上大桥，回南城区去找那个所谓的光荣进化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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