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阿狸（二）
杀字将落，人群当即一片混乱。
纳沃立兄弟会的声名并不是很好，从建立之初到而今为止，一直都是，尤其这周边的许多村落，常有人说纳沃立兄弟会便是比起官路两边的马匪也不会好上多少。纵然如此，可纳沃立兄弟会立下的赫赫战功也绝非虚假，诺克萨斯的侵略脚步也正是因纳沃立兄弟会的阻拦才会停滞不前，若是没了纳沃立兄弟会，恐怕而今的纳沃立也已经彻底沦陷。
民间坊市对于纳沃立兄弟会可谓褒贬不一，但其成立时间尚短，而且诺克萨斯的威胁又近在眼前，也就有更多人不去在意纳沃立兄弟会刚刚成立却没来得及统一管理而留下的弊端，给予了相当的支持。
其中道理，从周围的居民们在见到这队人马的第一反应中就能看的出来，至少纳沃立兄弟会在这个村子里的名声还算不错。
可独眼龙一言落下，居民们就再也沉不住气。
当中走出一老者，拄着拐杖，须发皆白，像是这个村子的村长，也最有话语权，只是老态龙钟，刚刚走了两步便腿脚哆嗦，又禁不住猛咳两声，痰音沉重。
“老了...”
村长摆手，制止了欲要上前搀扶的年轻人。
他抬头看向独眼龙。
“你先前说的那些，可是博伊大人亲口吩咐下来的命令？”
“你又是谁？”
独眼龙眯起独眼，打量着眼前的老者。
却其身旁的几人已经抽出刀剑，周遭的灯笼映出火光，照在那些个刀剑上，锋芒熠烁，带着些莫名慑人的气息。
“我是这儿的村长，也可以代表所有人的意思。”
村长笑呵呵地回应，无视了那些刀剑的威胁。
“你先前说的那些，是博伊大人亲口吩咐的命令？”
他又问一次。
独眼龙仍旧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并无任何恭敬之意，反而眼神里带着些轻蔑与寒光。却稍作犹豫，这人仍旧挥手示意身后几人收起武器，之后便驱马上前，与村长隔了三五步的距离，这才停下。
“博伊大人琐事缠身，每天都要接收来自各方的暗探消息，时刻警惕诺克萨斯那些侵略者的动向，又怎么可能分出这许多精力管理这些。纳沃立兄弟会的事，博伊大人早在上个月就已经交给了另一位大人，而今天的事，也是大人亲口吩咐下来的。”
说着，独眼龙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村长大人可是带领着这个村子安居乐业，好不自在，却不会知道咱们兄弟会是如何艰苦。纳沃立兄弟会的成立相当匆促，而且时间尚短，名不正，言也不顺，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支持，这些你们都知道。其中的成员也是各有来历，鱼龙混杂，却唯独少了富人。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兄弟会就在温饱线上不断挣扎，难得有些粮食也得算清楚了分着吃、省着吃，还要时刻代替你们面对诺克萨斯的那些侵略者，将他们阻拦在外。这些你们可不能否定，更不能否定是我们保护了你们。”
“这些大家都知道，也是打心底里感谢你们的付出。”
村长轻轻点头，并未否定。
纳沃立兄弟会做过的事，似是有心，也或无意，却不论如何，他们与诺克萨斯的每次碰撞都会被人编成故事，由最近一段时间忽然多出来的吟游诗人传诵。大到万人于平原乱战，小到巡逻士兵的摩擦碰撞，这些故事，在纳沃立附近的村子里可是人人皆知。
苏木早早就已经知道，均衡教派的暗探也一直在注意纳沃立兄弟会的动向。
“冠冕堂皇。”
阿卡丽眯起眼睛，杀机毕露。
自从见过阿狸之后，她的脾气就格外烦躁。
“再等等，不着急。”
苏木轻轻摇头，拉住了欲要上前的阿卡丽。等转头再看的时候，独眼龙已经下马来到村长跟前，高大与矮小，强壮与瘦弱，两相对比，显得格外突出。
那人咧嘴而笑，露出两排黄牙，却满脸的伤疤让他的样貌看起来更加狰狞。
“咱们兄弟会为了守护艾欧尼亚可是一直都在出生入死，搞不好今天还在说说笑笑，明天就成了没人认领的尸首。村长大人，这些事儿，你可得清楚才行，不能让兄弟们寒了心。”
“当然。”
村长再度点头。
独眼龙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浓郁。
“那咱们兄弟出生入死地保护着你们，你们，是不是也得拿出点诚意来？”
他弯下腰，狰狞可怕的大脸距离村长不过咫尺之遥，眼神险恶，直勾勾地盯着村长。
或许是被吓到了，也或是闻到了独眼龙身上的臭味，村长下意识地皱紧眉头，又颤颤巍巍地退了两步，稍作犹豫之后才轻轻点头。
“我们理当支持纳沃立兄弟会。”
闻言，独眼龙立刻挺起身子大笑起来。
周围的村民里有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人拉了回去。
那独眼龙已经转身重新上马，止住大笑，挥一挥手，得意洋洋。
“那就赶紧的吧，把你们家里所有的粮食和钱财都拿出来，不许私藏。另外，动作要快，争取在半个小时之内就把东西全部摆在我面前，之后我会把所有东西都带回驻地。当然，兄弟们不会忘了你们的功劳。听说诺克萨斯最近又有了新的动向，一旦咱们打了胜仗，头等的大功就是你们！”
人群又一次混乱起来。
没有谁是真正的傻子，哪怕那些六七岁的小儿也听得出来，这队人马根本就是为了粮食和钱财。如果只是为了支持纳沃立兄弟会也就罢了，可那独眼龙先前说的，分明是全部的粮食和钱财，而且不许私藏。
如此一来，就和明抢也没什么区别。
独眼龙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分明听到了人群里的质疑和叱骂。
“支持纳沃立兄弟会可以！”
村长面带怒容，挺起腰杆，喝止了人群的混乱，之后才死死盯紧了骑在马背上的独眼龙，拄着拐杖，大声开口。
“作为艾欧尼亚人，我们理当支持奋勇杀敌的前线战士。你们要粮食，要钱财，都是理所应当，我们也有责任给予你们大部分的粮食和钱财，这些资源也可以让前线的战士填饱肚子，装备更好的甲胄刀剑，然后赶走那些侵略者。”
“可我们不能把全部的粮食和钱财都给你们，村民们也需要吃喝，也需要活命！”
“真正的前线战士，哪一个不是为国为民，可你们...哪怕我老头子眼睛花了，耳朵聋了，也能看得出来，你们，根本不是纳沃立兄弟会的前线战士，而是一群蛀虫！一群扯虎皮的混账！这些粮食和钱财一旦到了你们手里，还不知道会被谁吃掉，会被谁用掉！”
老人敲着拐杖，咚咚作响，已然全白的胡子也在颤抖。
“我们可以把粮食和钱财直接送去前线，冒死也无妨，却绝对不会白送给你们这些劫匪出身、杀人谋财的恶棍！”
村长一番话说完，手脚都在哆嗦，却周围的村民们一阵叫好。
那独眼龙的眼睛里已经满含杀机。
“这是命令。”
他沉着嗓子开口，阴冷的眼神扫过那些怒目相视的居民们，忽然冷笑一声。
“先前已经说过了，不从者，杀！”
噌楞楞一阵响动，那独眼龙身后的一众悍匪，已经抽出刀剑。
寒芒流转，血腥气扑面而来。
村民们一阵慌乱，却也有热血上头之人迅速跑回家里，再重新聚集起来的时候，锄头镰刀，锅碗瓢盆，就都是武器。
诚如村长先前猜测所言，眼前这些忽然出现的人马，绝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有志之士，而是趁着局势如此，扯了一张纳沃立兄弟会虎皮的劫匪恶棍。
纳沃立兄弟会本就鱼龙混杂，各种各样的人物都能在里面找得出来，好人，恶人，君子，小人，庞大而又繁杂，难以统筹。更如今不过短短两月，纳沃立兄弟会就迅速扩张到了数万人的规模，声势浩大，却难以管理，也就出现了许多冒充之人。
至少在苏木看来，这些人未必就是纳沃立兄弟会的成员。
先前那独眼龙拿出来晃了一晃的令牌，可是粗糙得很！
“还等？”
阿卡丽瞥了苏木一眼，隐有怒意。
他们藏身在树屋枝杈上，那空地周围一片混乱，根本没人注意这边，也就到现在都没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苏木四周扫视一眼，略微皱眉，并未回答。
那些劫匪出身的家伙人数不少，粗略着数下来约莫有个六七十人，便放在侵略发生之前，这样的人数也算得上是一个庞大的劫匪阵营，而且刀剑矛戈齐备，虽说甲胄不多，却都是精良装备。
反观另一边，村子里的居民们都是布衣遮体，手里挥舞着锄头镰刀，倘若真的乱了起来，怕是要牵连许多无辜之人。
这也是苏木最担心的地方。
“得想个办法让村民们远远离开才行。”
苏木瞥见阿卡丽越发不耐烦，只得开口。
“咱们是不怕那些劫匪，可你想过没有，一旦这些人抓了村民在手里威胁咱们怎么办？村民的数量不少，身手也比不了那些劫匪，想要抓人很容易。除非你有把握在那些意外发生之前就制服所有人，否则咱们就不能冲动行事，那只会害了无辜人的性命。”
“那你说怎么办？！”
阿卡丽先前就已经抽出了自己的十字钩镰，闻言后，只得重新按捺下来。
可苏木也没能想到什么万全的法子。
倘若真的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就只得尽量减少牺牲才行。
阿卡丽还在等着苏木的主意，却忽然耳朵一动，猛地转身，手里的十字钩镰旋过一阵呼啸之声，猛地砍向身后。
苏木稍一愣神，这才察觉什么，却阻止也已经来不及。回头看去的时候，正见到阿狸呆呆地扶着树干蹲在枝杈上，脸色惨白，一缕细发正随风飘落下去。而阿卡丽的十字钩镰则是砍在树干上，刀刃完全陷入其中。
砰的一声，阿卡丽抽回钩镰，眼神凶恶。
“别偷偷摸摸地从背后靠近我，如果是前几天的话，你的脑袋就已经没了。”
或许阿狸听不懂，但苏木知道阿卡丽说的是她最近的训练又有了成果，而不是之前一样，难以及时收手。也正是因此，那些负责做陪练的均衡弟子受伤无数，许多人到今天也下不了床，一片怨声载道。
可话说回来，苏木有些想不通阿狸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儿。
“我...我刚刚在那边。”
重新放松下来，阿狸抚了抚胸前的伟岸，仍旧心有余悸，却也看出了苏木的疑惑，就伸手指向更远处的另一座树屋。
在他们身后，也就难怪会发现他们。
“那你来做什么？”
苏木皱着眉头，随口问了一句，之后就不再理会，转头重新观察周围的地势，想要从那些错落的街巷寻找机会。
阿卡丽对她的态度本就不怎么友好，只冷哼一声便回过头去。
阿狸小心翼翼地瞧了阿卡丽一眼，见着那冷峻的脸色，禁不住打了个寒蝉，而后便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到了苏木的另一边，尽量与阿卡丽拉开距离。
这个举动，让阿卡丽的脸色更难看了许多。
“我听到你刚才说的了。”
阿狸没敢去看阿卡丽，只是小声地躲在苏木的另一侧，好像这样就可以让阿卡丽忽视她的存在一样。
“那个，如果我能把这些人都抓起来的话，就是按你说的，避免他们再伤害到其他人。这种事，在均衡教派那里，能不能算是一件功劳？可以抵消过错的那种。”
“应该算吧，但我一直搞不清楚慎的考虑方式，所以是以功抵过，还是赏罚分明，我也不能...”
苏木想也没想就直接开口，却说道一般，声音就猛地卡在嗓子里。
他略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正瑟缩在一旁的阿狸，那九条洁白的尾巴正小心翼翼地晃动着，脸上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你有办法？”
说话的是阿卡丽。
她已经站起身来，正死死地盯着阿狸，眼神凌厉如刀，让阿狸又禁不住缩了缩脖子，往苏木后面躲了躲。
却稍作犹豫，阿狸仍旧是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小声开口道：
“虽然没人教我，但我还是会一点魔法的，可以凝聚这周围的魔法能量形成狐火，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他们的精神，让他们变得特别听话，乖乖站在原地。不过，我没在这种精神状态特别好的人身上试过，不知道能不能行...我，应该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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