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苦力

　　大荒客栈之内，此时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就连向来从容不迫的大掌柜梦娘都有些一筹莫展，没有别的原因，实在是因为客栈里的客人太多了。自打大荒客栈建立至今，都没有过这么多的客人。

　　客房已经不够用了，有些房间里已经塞了两张床，这还不算，连酒楼赌坊都人满为患，吃饭喝酒的人都得现在门口排着队，无奈之下她让老黑和小海将仓库收拾了出来当做吃饭的地方才稍解燃眉之急。

　　为什么今年突然出现这么多客人？

　　无他，这些客人分作两部分。

　　一部分是本身就在星梦泽猎荒的猎荒人，按往常来说，这些猎荒人十天有八天是在星梦泽里猎荒，只有两天才会回客栈休整，所以客栈里的猎荒人一般不超过星梦泽里所有猎荒人总数的三成。但是，由于一些特殊情况，今年几乎八九成的猎荒人都没有出去猎荒，他们现在全部住在客栈之中。

　　而另一部分，则是一群来自四方各地的人。这些人中或许也有一些是猎内荒的猎荒人，可大多数都不是猎荒人，但无一不是修为卓越的高手。这些高手不但修为不俗，连要求也特别高，对于衣食住行无不挑剔。

　　于是，梦娘现在很头疼，而让她更头疼的就是她眼前站着的这个酸腐的臭书生。

　　这书生前几天来的客栈，当时人多眼杂下就先被安排到了一间小客房里住着，而由于客栈生意实在过忙，有不少客人都是先入住后算账。等到三天后，小海上门去要账，却发现这书生竟是身无分文。

　　这下小海不乐意了，连拉带踹将这书生从客房里撵了出来，然后开始一笔笔的算账。三天房钱加饭钱，一共是一金五十七银，小海厚道地抹去了零头，就让这书生付一金五十银。

　　可翻遍了这书生的口袋，别说一金五十银，竟是连一个铜贝都找不出来。

　　小海很不开心，这世上他最厌恶的就是欠钱的人，可无论他如何喝骂，这书生就是一个劲地道歉赔笑，也不还口。无奈之下，小海去找了大掌柜梦娘。

　　梦娘不是个喜欢骂人的人，但有时候心情不好也会找人撒气。比如这几天她心情很不好，因为客栈里的人太多，难免起纠纷与矛盾。熟识客栈规矩的猎荒人倒是安分，但安分不代表他们老实，这群人现在窝在客栈里不敢出去猎荒，就想找点乐子看热闹。

　　于是那些初来乍到的四方高手就成了乐子的主角，稍微有点小摩擦，就有数十号猎荒人在一旁起哄，在刻意的煽风点火下，往往都是没事生事，生了事之后又是小事化大，一两句口角就能演变成一场厮杀。

　　几天下来，客栈里本来就不是很够用的桌椅已经坏了不少，虽说这些损坏的东西都要赔钱，但钱对于梦娘来说还真不是个事，现在客栈里几千号人窝着，一天就能收一大笔钱。可再多的钱也买不来清净，王麻子已经不止一次展示了他那惊世骇俗的刀法，本以为这么一来这群人会安分许多，谁料竟跳出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指名道姓要与当年的杀手之王较量刀法。

　　所以，梦娘不是一般的烦躁。

　　她打量着面前这个年纪轻轻，脸上时刻挂着温和笑容的酸腐穷书生，冷冷道：“哪里来的？”

　　“哦，小生来自惊夜城，见过大掌柜。啊，大掌柜您真是生的好看啊……”

　　书生就是陆十方，此时看到眼前这位风姿卓越的大美人面上露出一副惊为天人的倾慕表情。

　　对于这样的表情，梦娘早就习以为常，她也不介意，只是继续问道：“你不知道住店是要钱的么？”

　　“啊？知道知道，这个小生自然知道。小生方才也说了，小生并不是要赖账，只是小生现在没钱……”

　　陆十方一脸为难。

　　梦娘冷哼道：“没钱与赖账有区别么？”

　　陆十方急忙解释道：“这自然是有区别的，赖账就是不想付钱，和他有没有钱没关系。但没钱却是付不出钱，并不是不想付钱。小生虽然没钱，但赖账这种事断然是做不出来的，否则岂不是……”

　　梦娘不耐烦地摆手道：“老娘没工夫听你唠叨，你欠了一金五十银。两条路走，一条就是立马还钱，第二条就是干活还债，现在客栈这么忙，正好缺几个下手。”

　　陆十方一听连连点头道：“干活干活，小生可以干活还债。”

　　梦娘也点头道：“也好，那你就跟着小海，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个工钱么，每日一结，一天一银贝。”

　　陆十方本想答应，可转念一想有些不对，忍不住问道：“那一金五十银的债，岂不是我得干一百五十天的活？这……会不会太长了点？”

　　梦娘却摇头道：“这你就又算错了，你在这里干活，总得吃饭睡觉是吧？你那间客房是不能住了，就睡仓库吧，不过睡仓库也不是不要钱，再加上你平日的伙食费，每一天你还得还我一银贝的食宿钱。所以，这工钱也没什么好领的，正好抵消。”

　　陆十方瞪大了眼睛，惊呼道：“那这笔债，小生得还到什么时候去？”

　　梦娘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这个你也不用担心，工钱是会长的，就看你活干得行不行，听不听话，手脚利索不利索。食宿钱呢，只要你每天不喝酒不吃肉，是不会长的。这么一来一往，你还是能赚点钱的。”

　　陆十方哭丧着脸，却又找不到其他办法，只能无奈应允，于是梦娘一招呼，就让小海带着他去干活了。

　　而这小海对陆十方是横竖看着都不顺眼，他一瞧见这酸腐书生就来气，所以尽是把脏活粗活都给他干，什么洗菜刷碗端盘子都让他做了一遍，就差上套拉磨这种平时不是人干的活没让陆十方尝试了。

　　“呸！不要脸的东西还学人拿本书装文化，老子最烦就是你这种道貌岸然的假君子，吃饭睡觉都赖账，看你还敢不敢再吃白食。”

　　看着陆十方劳碌的背影，小海磕着瓜子忍不住又暗骂了一句。

　　这一日，陆十方如往常一样被小海从仓库角落的一床被褥里拉了起来，虽然睡的是仓库，但梦娘还算厚道，给了他一床不厚不薄的被褥。客栈里的被褥多是各色兽皮，所以盖在身上还算暖和，而睡仓库的也不只是陆十方一人，还有不少前来大荒却身上没什么钱的各路高手。

　　“快去，鸡就要打鸣了，赶紧去把菜洗了，厨房里的那两千斤肉也给切了，一会客人起床还要吃早点。”

　　小海一边吩咐一边打着哈欠自己忙活去了，陆十方抬头看了眼完全漆黑的夜空，紧了紧身上单薄的白旧儒衣，轻轻叹了口气就往厨房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客栈门口走来了几个人。

　　陆十方一眼看去，只觉为首那人一身黑衣，身形矫健，腰间挎着一把刀，面上双眉如刀削，剑目若明星，走起路来更是龙行虎步气势凛然，举手抬足间隐隐流露出一股绝世高手的风范。

　　下一刻，就听陆十方一声惨嚎冲了上去，抱住那人的大腿就求道：“荒生兄，赶紧就小生一命！”

　　刚到客栈不久的荒生被斜地里冲出来的这道人影吓了一跳，当他看清陆十方的面目时，惊讶道：“咦？这不是十方兄么，这是怎么了？来来，先起来先起来。”

　　在荒生的搀扶下，陆十方跌跌撞撞站了起来，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起自己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凄惨遭遇。

　　荒生听完没什么表情，倒是他身后跟着的侯七，鳐湘还有娟儿三人听了忍不住掩嘴偷笑。

　　吃白食住白店，还想赖账？这干活还债岂不是天经地义。只不过梦娘的做法有点过于苛刻，他这么干下去，一辈子都还不了债。

　　等到陆十方添油加醋地将来龙去脉说完，荒生看着他，不禁好奇道：“十方兄，这客栈里又没人盯着你，你不想干，自己不会跑么？以你的本事，这星梦泽还不是来去自如？”

　　“跑？”

　　陆十方张大了嘴，一脸不可思议道：“荒生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生虽然没钱，但做人的道理还是省得的，怎么能跑呢？难道荒生兄一直以为小生是这样的人？罢了罢了，小生今日落难原本也没指望有人搭救，既然荒生兄将小生看做这等见利忘义小人，此事就当没发生过便是。”

　　见陆十方一脸肃容要走，荒生急忙改口道：“咳咳，十方兄见谅，我只是觉得这客栈大掌柜有些仗势欺人了，所以觉得十方兄就算临阵机变逃出虎口也不失大义。不过既然十方兄这般重诺，那小弟岂有不帮之理。走，我们这就找那大掌柜说理去。”

　　说完，几人就往客栈里走，这时正好看到出来找陆十方的小海，小海一见陆十方就喝道：“你这假书生，怎么还在这里偷懒？没看见天快亮了么，厨房里的菜怎么还没洗！……咦？生哥！你怎么回来了？”

　　荒生走上前去拍着小海的肩膀低声说道：“小海啊，帮我个忙。这书生是我朋友，他欠的钱我来还，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啊？生哥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小海极为鄙夷地看了满脸正气的陆十方一眼，但既然荒生说了，他也就不再勉强了，只是拉着他边往里走边说道：“那行，生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来来，我上次偷偷藏了坛赤练珠，赶紧的，趁掌柜的还没起来，我给你拿出来解解渴。”

　　荒生会意一笑，咧嘴道：“嘿，你小子！放心，你生哥我不会亏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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