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再别离
雪枭口中的血狮偃瞎子，是大荒中年轻一辈的绝顶高手，也是三年多前出现的新名字。偃瞎子本叫偃瞬，乃是韶华城城主偃修唯一的儿子，只不过这个身份除了这次遇到他的孟求等女娲庙弟子，别人并不知情。
偃瞬的船藏得非常好，虽然红花帮已经料到他们会走孔雀河的水路，河上时不时就出现巡逻的红花帮战船，但有尤镰这等精通水战的操船老手在，想要在这么大的河道上藏一艘小船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们走哩。”
祁然站在岸边与荒生告别。
荒生点了点头。
“记得你说过的话。”
祁然一脸严肃地提醒道。
“去吧，过些时候，我再回去看你们。”
有了荒生这句话，祁然才满意走上船去。
对于荒生的感激，所有人都铭记在心，尤其是孟求，他最后一个上船，临走前拍着荒生的肩膀，一脸真挚道：“我孟求欠你一份情，以后只要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说完后，他就径自走上船去，遥遥对荒生拱了拱手算是告别。
操船的是尤镰的两个手下，而尤镰早就上路，他需要先去引开红花帮的战船，好让孟求等人趁着夜色直接抵达苍钜城所辖河域。
随着一声吆喝，船被撑离岸边，船上的人都对着荒生挥手告别，姬子休静静站着，看着荒生的眼神错综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荒生心中有些不舍，但更多的却是一份释然。他取下脸上的面具，然后从怀中摸出一支墨玉笛子，放在嘴边轻轻吹了起来。
他吹的还是那曲《孤烟》，这是惊夜城的最常听见的曲子，笛音悠扬深沉，满怀思乡衷肠，每当他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就会拿出笛子吹。
船还没有驶远，笛音清晰可辨，当周同听到笛声后，浑身一震，他张着嘴回头看向祁然，祁然对他笑了笑。
“他……他是……”
周同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荒！……”
然后，他情不自禁地对着岸边大喊，刚喊出一个字，就被祁然在后面狠狠踢了一脚。
“哎呦！”
周同瞬间醒悟过来，急忙闭口不再喊，只是极为不满地瞪着祁然小声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怎么不告诉我！害我连话都没和他说上！”
脾气极好的周同从来没对祁然生过气，但此次语气中却满是抱怨和懊悔。
祁然倒没放在心上，她瞥了眼周同没好气说道：“告诉你干嘛，哼！万一你说漏了嘴怎么办？不过你也别急，他说过要回惊夜城看我们，到时候自然就见上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
周同喃喃自语，望着岸边那道越来越小的黑影，心中依然满是苦涩和悔恨。那天，要不是为了救他，荒生也不至于一刀砍出这么大的事，当听到人说荒生已经死在大荒，归旭城的通缉令也取消时候，他一个人跑出去大哭了一个晚上，接下来没有一天心中不是满怀愧疚。
幸好他还活着，而且看起来过得还很不错，他与祁然不同，他觉得荒生就适合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尤其是经过这一路的相处，他看得出荒生在这里如鱼得水，根本不用担心他这样的人会被荒兽给吃掉。想到这里，周同竟忍不住一个人傻笑起来。
等到船行了很远，其他人都已经进了船舱，周同还一个人愣愣地站在船尾看着。这时，姬子休悄悄走了过去。
“他是荒生吧。”
“嗯。”
周同不经意地脱口而出。
“啊？！不……不是，不是。什么荒生。”
当他反应过来时，慌得连连摆手，但涨红的脸早就出卖了他，姬子休看了他一眼，然后顺着他遥望的方向驻足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咳咳……你，你不会去告诉别人吧？”
周同知道已经露馅，只能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姬子休没有说话，好半晌她才莫名问了一句：“他方才吹的曲子叫什么？”
“啊？哦，那是《孤烟》，是惊夜城的曲子。”
“很好听。”
姬子休点点头，然后转身回去船舱，周同紧紧跟着她，见她进去后就一个人坐了下来闭目养神，丝毫没有要揭发的意思，心中顿时大松了口气。
祁然见他神色古怪，不解地看向他，周同吓得急忙避开头去，一个人又跑出了船舱。
荒生一曲吹完，河上的船只已经消失许久。夜幕下的孔雀河安静而又深沉，带着他的一腔离愁淙淙流逝。
“曲子不错。”
头戴斗笠的偃瞬不知何时出现在荒生身后。
荒生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偃瞬在他旁边不远处坐下，问道：“你认识他们？”
“认识几个，和你一样。”
“哈哈哈，看来你也去曾过女娲庙。”
荒生不解看向他，问道：“为何这么说？”
偃瞬淡淡笑道：“猜的。”
顿了顿，他又问道：“我倒是很好奇。”
“嗯？”
“为什么我看不清你。”
“你不是瞎子么？”
“嗯。”
“瞎子还能看得清东西？”
荒生哭笑不得。
偃瞬却一本正经回答道：“一般来说，只要是活的东西，或者死了没多久的，我基本都能看清。”
这下轮到荒生惊讶了，他盯着偃瞬眼睛上蒙着的厚厚黑布，好奇问道：“你难道还有第三只眼睛？”
偃瞬摇头笑道：“没有，说出来或许你不信。我能看清每个人身上的血液，当然，也不局限于人。”
荒生恍然道：“这倒是新鲜，确实，如果能看到所有的血液，就能知道他的模样了。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吃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
偃瞬叹道。
荒生纳闷道：“哪里吃的？还有么？”
偃瞬苦笑摇头道：“那天我瞎了，气海也被废了。人还被丢进了一条河里，不过还没死，但也不想活了。可惜我水性很好，怎么也淹不死自己，就顺着漂，漂了多久记不清，反正最后是靠岸了。当时就觉得饿，在岸上爬了一会觉得怎么死也不能饿死，所以随手抓起能抓到的东西就往嘴里塞，吃不下的就吐掉。吃着吃着，就不知道为什么吃到了一个奇怪的果子。”
说到这里，偃瞬还拿手比划了下。
“这么大，和桃子差不多。不过味道很不好，满口都是血腥味，比地上爬的虫子还难吃。我当时就想，这玩意儿八成有毒，反正也不想活了，索性闭着眼睛全咽了下去。”
荒生打断道：“闭着眼睛？你不是瞎了么？”
“哦哦，对，我瞎了。那就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吃了下去。后来，还真中毒了，整个人都觉得快要炸了，但真到了要死的时候，我却突然不想死了。那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我得活下去，老子得报仇。”
荒生赞同道：“确实，被人弄成这样，不能忍，必须得报仇。”
偃瞬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当时也这么想，所以就坐了起来。怎么说，我也是女娲庙兵武院的首席大师兄，虽然不知道这果子是怎么回事，但好歹看过的武学秘籍数不胜数。于是开始尝试用各种办法，消除身体的这股奇怪力量。”
“成了？”
荒生好奇问道。
偃瞬苦笑道：“没有。”
“那你怎么活下来的？”
“快要死的时候，我又想起一件事。我还带着一枚家传的狮心丹，于是赶紧拿出来，吃了下去。”
“狮心丹是什么好东西？”
“唔，我偃家特制的丹药。能助人稳固气海，在我来大荒之前，其实我的元神已经快要形成，而这狮心丹能在关键时候助我一臂之力，就和那些荒兽的元魂差不多功效，只不过更温和一些，没什么后遗症。我吃了那枚果子后，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而且好像还都流向了气海，我的气海本来已经空了，但这么一来感觉气海又满得快要炸了。幸好这狮心丹吃下去后误打误撞，护住了我的气海，让我有时间把气海里的气息给调理过来。接着我就按照正常的修行功法开始修炼，直到把那果子全部炼化干净。”
荒生听着偃瞬这段曲折的故事，半晌没说话，最后他问道：“那狮心丹你还有么？”
偃瞬摇了摇头老实说道：“没了，不过家里可能还有。这东西很难炼，材料极难寻找，要不是我是城主亲儿子，否则根本拿不到。”
荒生哦了一声，然后自言自语道：“难怪你的元气这么特殊，原来和那果子有关。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的元气和血液有关。”
偃瞬却说道：“这我倒是听说过，女娲庙的武谱中还有记载。只不过这种以血为元气的功法极为冷僻，修炼起来也很凶险，修行者往往到后面都会走上歧途。我还算命大，那果子帮了我一把，让我修为尽复，加上那枚狮心丹，还让我一举修成了元神。”
“仇报了么？”
“还没，不过有些眉目了。这伙人不好对付，我人单力薄，硬碰硬肯定要吃亏。”
荒生沉默不语，偃瞬也没再说话。
最后，荒生站起身来告辞道：“我清闲惯了，实在不适合这种打打杀杀的事，不过，我觉得雪枭这人不错，修为也高，只要你给他些好处……”
偃瞬却劝道：“惩恶扬善乃是我女娲庙的入世宗旨之一，这位兄弟，我看你绝非池鱼，若是能与我联手将那群歹人拿下，日后必定扬名天下，成就一方豪雄，届时回家告慰爹娘……”
“我爹娘早死了。”
荒生想了想，又补充道：“养父也死了。”
偃瞬一愣，急忙改口道：“那可以告慰在天之灵，一样，一样。我叫偃瞬，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荒生。”
“哈哈哈，好名字！荒老弟，相逢就是朋友，其他事以后再说。来来，我这有壶酒，我们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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