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对峙
此刻，建筑物中央大厅内。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爱丽丝、夜夜和辛三个人。
“你的朋友们，果然来拯救你了呢。”爱丽丝眼波流转，以手掩口极尽淑女姿态之能事地轻笑着，但是这笑容之中究竟有多少恶意，就不得而知了。通过面前映出焚烧炉前众人身影的水晶球，她将芙蕾驱使地狱恶犬们使用声波探查建筑物内部构造，以及薇奥拉沉入地底的情景全部看在了眼里。
夜夜垂着头，长长的睫毛轻轻落了下来挡住黑曜石一般的双眼，少女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的手指轻轻地颤抖。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一点，爱丽丝伸出手捉起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你在焦虑什么呢，我的夜夜？我不是已经给予你力量了吗？不是已经为你建造好舞台了吗？而你——这出戏剧的主角之一，为什么在开始舞蹈之前就已经开始陷入焦虑了呢？哦，让我猜猜，你是在后悔吗？你是在担忧吗？还是说，你在恐惧呢？你在恐惧即使如此，你也无法匹敌你的姐姐——也无法站在她的身边呢？”
“别说了！”夜夜厉喝一声，狠狠地拍开爱丽丝的手，而后者不但不以为忤，反而露出了愈加甜美的笑容，“就是这样，愤怒吧，夜夜，愤怒会带给你力量——”
“期盼吧、憎恨吧、绝望吧，将一切一切漆黑色的情感汇集起来，汇集在心底，这样就会获得力量，获得力量——”
宛如黑夜中妖魅的魔咒，爱丽丝轻轻地将自己的身体挂在了夜夜身上，在她的耳边低语，“然后用这力量歌唱吧，跳跃吧，舞动吧，在这名为悲剧、讽刺的暗红与漆黑的舞台上，将充溢在心中不可消弭燃烧的爱意，混沌成黏稠到无法摆脱的情感，就此沉没在其中吧，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哪怕将自身、将所爱的人腐蚀殆尽，也不要放手、不要放手，那是黑夜中唯一的光，而你却要用这污秽的漆黑去将那洁净的光芒亲手涂抹上罪恶的颜色。去玷污吧，去亵渎吧，去亲手将这天堂高洁的星火彻底以深渊的毒液污染吧——”
啊啊，那是魔鬼的诱惑，深渊中极致的堕落与罪恶那柔腻的快感。
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
只要遵循着内心的渴望，那心的空腔之中流淌而出的、粘腻的黑色——
夜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黑曜石般熠熠生辉的眸子，逐渐染上了另一种光彩。
漆黑色的波纹，在漆黑色的眼波中摇曳。
想要……
想要……想伸出手。想触碰到。
想要将那高高地站在自己无法触及之处，沐浴在光芒之中的身影……
抓住她的翅膀。
扯下她的外衣。
打碎她的光环。
将她从那光之彼岸拉下来，拉到深渊中，拉到自己身边，压在自己身下，压入那漆黑粘腻，污秽不堪的**之中。
恣意涂抹上那所谓的“爱意”。
——不会放手。
——绝对不会放手。
无论什么也……
异样的声音，在这一刻窜入夜夜的耳朵。
是织物被撕裂的声音。
纤维发出清脆的断裂声，连成一片，连绵不绝。
房间中央的地毯上，有一个硕大的凸起。如同花苞一般蛰伏，等待绽放。辛下意识地想要上前，但是被爱丽丝微笑着伸出手阻止。她知道来的是谁，对于她来说，这无非就是在已经布置完全的舞台上迎接第二位主角而已。
纤维的花苞绽裂了。华贵的地毯被彻底地撕裂，在这没有窗户的房间中，陡然开出了一朵灰色的花。
——不对。
地毯并非是灰色。真正撕裂、翻开、绽放的东西，并非是这可怜的织物。而是地毯覆盖之下的岩石。石质的厚重地砖仿佛被人恣意揉搓的橡皮泥一般，呈现出柔软的材质与形状，化作了无数的花瓣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而在那岩石的花蕊中央，则有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紧接着，一缕白色从那空洞之中缓缓浮现而出。
曙光色的长发，带来七重天堂的美妙颂唱。
啊，那就是——
那就是——
在那白金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之前，一道漆黑色的影子就划破了空气，以不顾一切的姿态，横空扑去。然而，就在那影子还在半空的时候，围绕在白色身影身边的岩石“花瓣”，再度如同橡皮泥一般，被无形的大手揉捏拉伸，化作无数岩石的巨杵被当空挥舞，从各个角度飞袭而至，交叉在一起形成了岩石的牢笼，将那黑影牢牢地钳住！
但是下一秒，石柱的监牢猛然破碎！
夜夜的手臂幻化了。黑色的和服长袖扭曲成斑斓模糊的色块，洇散在空间中。从那幻影一般的黑暗中，迸发般地爆出了无数拳影！
仿佛是拳掌的洪流，裹挟着刚劲的力道，仅仅是吹起的厉风，轻轻蹭一下就能在坚硬的岩石上刮出一大块石屑。而被那小小的、看起来一丁点力量都没有的拳头哪怕触及到一点的话，即使是岩石也会在片刻内粉碎成为指甲大小的碎块。
黑影伴随着纷飞的碎石在空中轻灵地翻了个身，落到地上。
“你……有所长进呢。夜夜。”
趁着这个空当，白色的身影来到了地面上。法师站在被撕开的地毯上，凝视着面前黑衣的和服少女。
“那都是为了——能够站在姐姐的身边啊。”夜夜向前伸出一只手，活动着白嫩的手指，仿佛是挑衅一般地对薇奥拉露出了恶质的笑容，嘴角咧到了耳根，瞳孔不自然地收缩着，“为什么姐姐就不能明白夜夜的心意呢？真是坏孩子啊。呼呼。呵呵呵。那么就在今天告诉姐姐吧，夜夜的心声——”
黑影一闪。
以龙类的动态视力也捕捉不到的迅速，几乎是一眨眼之下，夜夜黑色的身影就消失在法师的视野之中，随即耳边飓风的咆哮声简直要撕裂耳膜一般疯狂地嘶啸起来。
那毫无疑问是夜夜的拳风。
而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薇奥拉身上的触发术将它的任务完成得很好，白色的光辉化作穿梭空间的力量，将薇奥拉带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下一刻，剧烈的拳压降临在了地面上。
仿佛在空间中引爆了一颗炸弹一般，夜夜的拳击在地上炸开，白嫩的指背仅仅是轻轻在地面上蹭了一下，随即就仿佛无视了惯性一般，借着这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反作用力，她的身体猛然在空中一个翻身，在地上一蹬，朝着薇奥拉闪电般飙射而去。而就在她离开的一刹那，刚刚接触到的地面却轰然爆裂，碎石飞溅，一个完美规整的半球形坑洞出现在地上，如同用勺子在柔软的冰激凌上挖了一球也似。
“仅仅是接触一下就——？！”
薇奥拉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扩大了。而随即，几乎是在一闪念间，无数符文就在法师的脑海中被心灵之手收拢构建，已经储存在记忆中的咒语从舌尖下被吟诵而出。
“法术延时，高等闪现术！”
就在最后一个音节逸散在空气中的一刹那，夜夜的攻击也如约而至，而就在她的拳头将要触到薇奥拉身躯的同时，法师的身体猛然化作了一团虚影。
紧接着，她的身体开始不断地闪烁起来。仿佛是坏掉的电视，不停地闪现着雪花。显得飘忽不定的法师看着夜夜的拳头穿透了自己的胸膛，毫无阻滞地像插入豆腐之中一般插入了墙壁，然后她从容地离开夜夜的身边，后者斜刺里飞出的一腿当然也无功而返。
“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了吧？”
薇奥拉静静地看向夜夜。而手臂还陷在墙壁里面的黑发少女则低垂着头，颤抖着肩膀发出了“呵呵呵”的笑声。
“你笑什么？”法师皱起眉头。
“谈一谈？好啊，等夜夜把姐姐压在身下之后，再谈也不迟呀？”伴随着少女清脆的笑声，白嫩的手臂猛然在墙壁之中搅动起来，仿佛像是在柔软的半流质而非坚固的墙壁之中，夜夜扭转身体，手臂恍若利刃般地硬生生地把墙壁“切”下来一大块，猛然朝薇奥拉投掷过去！
“……”薇奥拉垂下头，没说什么，任由混凝土和石灰的团块掠过她透明的身躯，嵌入对面的墙壁之中。
——为什么会这样呢？
原本那个天真幼稚、色气满满、虽然在自己的身后总是被忽略掉，但十足可爱的夜夜去哪里了呢？
啊啊，自己双翼投下的阴影，不仅遮蔽了她的身躯，也遮蔽了她的心啊。
自己，究竟将她看作什么呢？
法师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向谢菲尔德进发的前夕，硝子向她提出的问题。。
——迷茫。
——“你是我最珍视的宝物，夜夜。”
——这句话，现在看来真的是十足地傲慢。这龙族的原罪，究竟伤害了多少人？
仅仅是“宝物”吗？仅仅是当作“宝物”来珍视、来重视吗？那罔顾他人尊严的保护，究竟是保护还是伤害？
夜夜她不是“物体”，而是“人”啊……
这样的自己，和当初的赤羽雷真又有什么分别？
法师看着面前浑身缭绕着黑暗气息的夜夜，那少女的狰狞姿态，却无端地令人心疼。
“夜夜……”
薇奥拉艰难地开口。
——对不起。
这三个字如同哽在喉头的顽石，不知怎地就是说不出口。
——事到如今，我还有资格祈求你的宽恕吗？
——我还怎么能露出一脸无耻的笑容，说“抱歉，夜夜，从今以后就请你将力量借给我吧”这种无耻的话？
——我连自己的心都不敢相信了啊，唯恐我那虚假的感情、虚假的善意会更深地伤害你。
——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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