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觉悟
“接下来该说正事了。”
硝子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薇奥拉皱起眉。
“是关于魔王的事情，我本来一开始就要说的，但是被岔过去了呢。啊啦真可惜。”硝子轻飘飘地叹息着。
“到底有什么事？魔王？那种东西与我何关？”法师不耐烦地说。
“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了，每一个成为魔王的魔术师，都被各个势力尽其所能地拉拢呢。现在的大多数魔王都在国家高层机构——尤其是军部内——担任高层职位，但仍然有例外。”
薇奥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哦对了，这个‘例外’就是这一次的目标。”硝子貌似轻松地用烟袋敲打着掌心。
“你又想让我去？为什么？军方给你的任务？又盯上什么了？魔王的研究课题？上次交给你的魔术回路还不够？”薇奥拉再也沉不住气，连珠炮一般地发问道。
“人心的贪婪是无止境的呐，小薇奥拉。而且这一次军方盯上的也并不是什么研究课题，那个魔王、那个魔王啊……”无奈地笑着的硝子，这样说道：“大概是所有魔王中最独特的一位了吧，自从拿到这个称号之后就没有进行过任何一次的研究，她现在的生活完全就是靠收地租维持的。”
“收地租？”薇奥拉诧异地扬起眉。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内，魔王都类似于学识渊博的学院派法师一类的人物，日常的生活完全就是窝在实验室或者高塔内做着不可告人的魔法实验和研究，而事实上很多法师也是这么做的，除了那些患有多动症喜欢在诸界间游荡的位面行者之外，基本上绝大多数的法师都是这么度过一生，然后把自己的所有研究成就要么埋葬在诸界间，要么传授给弟子，要么将自己转化为某种能够永生的存在继续研究下去。
在我薇奥拉认识的人之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她的老师，半巫妖a。这个老家伙所度过的时光漫长到连以寿命悠久而著称的龙族都一眼望不到头。
但是收地租的魔王……虽然不算太夸张，不过薇奥拉觉得这件事还真是给人一种很不搭调的感觉。
“你想让我拉拢那个魔王？和其余势力作竞争？别搞错了，这种事情日本军方随便派个外交官过去都比我更有用。”薇奥拉冷笑一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如果是外交官的话，恐怕还没有进入那个魔王的宅邸就被其余势力暗中处理掉了。”硝子摊开手，“我想来想去这个任务只有你最为合适，而且也不是要拉拢那个魔王。”
“那是做什么？抢走那个魔王的地租？”薇奥拉似乎对这件差事有了一些兴趣，竟然破天荒地开起玩笑来。
“窃取这个魔王的相关情报……所有你认为重要的情报。例如她的力量来源，之类的。而且，不限手段。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么？如果要论手段的多样性，我想在这世界上也没有人能超过你了吧。”硝子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悠悠地说。
“可我为什么要接下这件差事？”法师挑起眉，她完全没有考虑过“窥探魔王的风险”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一个魔王千方百计想要藏起来的秘密和附在练习册最后一页的标准答案没有任何明显的区别。
“那是因为雷真那小子没有时间。他不能离开夜会，夜夜亦然。”硝子笑着摊开手，“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做这件事吧？”
“呵。有何不可？”法师耸耸肩。
“做完这件事之后，你就走吧。”硝子突然慢条斯理地说。
“走？”
法师愣了一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老实说让她相当迷惑，“走到哪里去？”
“那是你的问题。我只是负责来告诉你，完成这项任务，你在这里的寄住期就结束了，回到印记城去吧。”
硝子慢慢但是口齿清晰地说，与其说是通知不如说是宣告更加准确。
房间内陷入了无言的沉默。空气开始慢慢凝固，说不出的险恶气氛缓缓在空间中蔓延。硝子本能地感觉到了周遭的异变，她不知不觉中将烟袋自嘴边放下，额角滴下冷汗。
巨大的怒气在空间中聚集。薇奥拉的身躯被漆黑的阴影染黑，膨胀，化作具有体积和质量的黑暗，侵蚀着身边的一切。
“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颤抖的声音，包含着不可置信的意味，从硝子面前的黑暗中传出。
那黑暗当然是假的，这只不过是眼睛向大脑传递的错觉，但是这怒气却是切实存在的，巨龙的怒气。
并非火焰般炽烈燃烧，而是像亘古的寒冰般端凝，几乎连空间都要被冻结，无形的巨大压力降临在了硝子的身上，周遭的温度似乎一刹那间都被夺走，寒冷的触角缓缓从毛孔中侵入，拨开浸透皮肤与脂肪，一直达到骨髓，甚至更深的地方。
“硝、子。”
黑曜石的瞳孔化为了狰狞的龙瞳，少女张开的唇饱含威胁的意味，而露出的洁白牙齿已经无法用“虎牙”来形容描述，编贝玉齿仿佛轻易能够撕裂血肉的獠牙利齿，被塑造成最适合切割**的形状，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你是在说……”
“这件事是我能被压榨出的最后一点价值，是这个意思么？”
“——我是否可以理解成，你在赶我走？”
不可思议地，薇奥拉的心里现在出人意料地冷静，冷静到了冰冷的程度，没有任何感情，她淡淡地凝视着硝子。
她并不生气，只是迷茫，更加迷茫。
“为什么，硝子？给我一个理由。”
法师简单地说道。她没有说否则会怎样，但这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终究是异类。”硝子的回答言简意赅，“而你的存在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太多，你知道吗？因为你这只蝴蝶扇动翅膀掀起的龙卷风，现在的局势已经变得难以掌控了。”
“那么——”
法师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你为什么要把我从印记城带来这里？为什么要让我遇到夜夜、遇到小紫，遇到伊吕利？为什么要解开我的心结？让我在笼子里一个人被冻结下去不是更好吗？你要的东西都已经到手了不是吗？既然我会对这个世界有危害——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带来这里？”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十分低沉，仿佛来自最遥远的深渊。
“难道都是骗我的？硝子，告诉我，既然我会影响到你的世界，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汗水打湿了硝子后背的衣物，然后迅速地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虽然她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但直面巨龙的愤怒，仍然是无比恐怖的一件事。
“你为什么要突然对我说这个？硝子，你觉得我的梦该醒了是吗？”
薇奥拉站起身，踏出一步，低沉地逼问着，巨大的压力缓缓向硝子迫来。
“这种莫名奇妙的事、这种莫名奇妙的事——”
咔咔脆响，驳白色的晶体迅速以少女娇小的身躯为源点向四面八方扩展开去。
“——太没有道理了！”
伴随着少女用尽全身力气的喊叫，而这尖锐的声音在半途就化为了滚滚的龙吼，遍布空间的灵质晶猛然震动起来，一丝丝蛛网状的裂纹开始出现在它的表面上，紧接着巨大的声浪排空而出，整个儿被灵质晶覆盖化为杂白一片的房间在一刹那间骤然化为了齑粉，房间内所有的摆设和家具，包括地板，天花板和四壁都化为乌有，硝子和薇奥拉两人站在大楼的地基上，仿佛将世界都挖出了一大块般。
这场巨大的骚乱显然也影响到了其他的房间，由于雷真的宿舍本身就是一楼所以楼下没有影响，楼上房间的地板——也就是这里的天花板的消失让那房间的摆设也杂七杂八地落了下来，瞬间也化为了一片光粒消散在空中。不过大概那房间的主人不在的样子，所以没有造成人员伤亡。隔壁也是，房间和房间之间的间隔化为乌有，住在那里的学生瞪大眼睛看着下面站在地基那粗糙土地上的两个人。
“告诉我，硝子，这究竟是为什么？”
薇奥拉慢慢地靠近硝子，随着她的前进，在粗糙的泥土上留下了一个个白色的结晶脚印，然后缓慢破碎化为光尘。
“你也应该知道。你的秘密已经快要守不住了。不仅是学院，魔术师协会也注意到了你，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势力强大的组织，同样也对你很感兴趣。你身上魔法的秘密，是足以改变机巧界平衡的秘密。那些势力为了得到或者抹杀你，会不惜发动战争。”
硝子不去管额头上涔涔而下的汗珠，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冰冷。
她直视着薇奥拉不知何时变成一片纯白而不带任何感情，仿佛水晶般的双眼。
“所以，离开吧。只要你离开了，这个危机就会如同失去了燃料的火焰般自然熄灭。还是说，你有自信改变这个世界？将这个世界改变到底？即使赌上战争？赌上数百万乃至数千万人的性命？甚至包括你所珍视之人的性命？或许是你要阻止战争？阻止这个世界本身？你能做到吗？小法师？！”
仿佛为了宣泄压力，抗拒恐惧一般，硝子的话语近乎歇斯底里。
“你的确很强大，但你终究只是一个过客——问问自己吧，你真的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觉悟吗？”
硝子的话如同一记重锤，重重砸在薇奥拉的心头上，将她的怒火，她的威压，她的冰冷一并砸了个粉碎。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她双眼中的白色悄无声息之间散去，空间的压力为之一轻，黑暗迅速消退，世界回到了原状。
“为什么现在才对我说这个？”薇奥拉迷茫地望着硝子，喃喃道。
“你觉得呢？”硝子努力支撑住自己已经疲软无力的双腿，微微喘息着扬眉笑道。
“我觉得你在危言耸听。”法师轻轻地说。
“不，这是真的。如果放任事情发展，那么就会是我所说的这个样子。”硝子叹息道。
“我还是不明白……硝子。。”薇奥拉退开一步，痛苦地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的，我不想离开……”
“我也不想你离开。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硝子怜惜地看着她，“作为你的引路人，我觉得我有义务对你说这些。小薇奥拉……你恨我么？”
“我只是迷茫，只是迷茫。硝子，你给我的问题太多了。”少女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身边，“我究竟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无法代替你做出选择。”硝子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她，但在半途中又硬生生地将它缩了回去，硝子僵硬地摇摇头。
“是、这样吗……那、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薇奥拉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歪歪扭扭地踏出一步，然后身体缓缓漂浮起来，化作一道白影向远方的天空掠去。
硝子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泛出一丝苦笑，她喃喃自语道：“这件差事还真是难办呢。但是你和我之间的约定，我会切实地履行的……老骷髅。”
似乎能够从虚空中看到那个镶满宝石的手掌骨，硝子干脆就那么毫无风度地坐在了地上，丝毫不顾自己的衣服被弄脏。
“你——真的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觉悟吗，小薇奥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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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们感觉到开始有点崩……
我装作四处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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